自上月末到本月初，英國、希臘、比利時上演大罷工“接力”。在歐羅巴初冬的陰風冷雨中，罷工、示威，接連不斷，此起彼伏。而歐洲債務危機亦愈演愈烈，似乎看不到盡頭。
歐洲怎么了？經(jīng)過了幾十年平穩(wěn)發(fā)展的歐洲一體化進程似乎到了一個轉折的關頭，病態(tài)凸顯，何處何從令人憂心。
罷工：為了同樣的理由
總體來看，此次蔓延三國的罷工從規(guī)模、人員構成和爆發(fā)頻率是不一樣的，但罷工針對的目標卻驚人的一致：反對政府的財政緊縮措施。
在英國，11月30日，200多萬英國公共部門的工作人員放下手頭的工作，走上街頭，抗議政府的養(yǎng)老金制度改革計劃，學校、醫(yī)院、邊檢以及地方公共服務受到影響。這是1979年150萬人參與的公共部門罷工后,英國歷史上爆發(fā)的又一場影響范圍廣、參與人數(shù)多的罷工運動。
英國示威的吼聲剛落，愛琴海邊的希臘又開始“接力”。12月1日，希臘公共和私營部門各行各業(yè)職工舉行總罷工。希臘的法院、郵局停止工作，學校停課，公交車輛只運送罷工游行者，醫(yī)院也只保留急診服務。1萬多名示威者打著“我們受夠了”、“讓逃稅者為危機買單”等標語，在雅典市中心集會。
這已是今年希臘爆發(fā)的第七次全國總罷工，也是自11月初盧卡斯·帕帕季莫斯總理領導的三黨聯(lián)合政府執(zhí)政以來希臘首次發(fā)生大規(guī)?？棺h示威。希臘的“技術內閣”面臨考驗。和今年以往歷次大罷工一樣，示威者抗議政府推行的削減工資和補貼、提高稅收和解聘公務員等緊縮措施。
比利時的示威有些“打預防針”的意思。本來，比利時好不容易馬上就要終結19個月無政府的尷尬局面，然而，候任首相迪魯伯公布一系列財政緊縮措施，包括大幅削減醫(yī)療開支、改革退休金制度和失業(yè)救濟金制度、推遲國家法定退休年齡等，引起民眾不滿。12月2日，數(shù)萬人走上布魯塞爾街頭參加抗議游行。人們舉著“10年前我們有工作、有希望、有錢，現(xiàn)在我們一無所有”的標語、呼喊“有錢人更有錢、窮人更窮”的口號。
英國：政府“大刀”砍向“自己人”
值得一提的是，蔓延三國的罷工雖聲勢浩大，但大都是和平方式，甚至更像一個大派對。罷工意味著可以輕輕松松去度假，示威意味著要過“狂歡節(jié)”，眾人打著彩旗、標語，畫著臉譜，招搖過市去過把“大鬧天宮”的癮。
參加示威的并非走投無路的窮人，絕大部分是公務部門工作人員，屬于“吃財政飯的人”或者“體制內的人”。也就是說，席卷歐洲的罷工浪潮是“體制內的人”出來反對改革現(xiàn)有體制，似乎在“造自己的反”，這有些讓人有些意外。
而這，恰恰折射出在債務危機中歐洲的兩難；其一經(jīng)濟與財政實力與福利制度之間的尷尬；其二，公務人員的“貪婪”與財政的困境。
為了避免出現(xiàn)類似歐洲其他國家的主權債務危機，本屆英國政府自去年上臺以來就開始推行財政緊縮政策，旨在大幅削減上屆政府遺留下來的巨額財政赤字。于是乎，政府把“大刀”砍向公共部門。
此次英國政府對公共部門人員大致提出以下要求：提高個人繳存養(yǎng)老金的比率;延長工作年限，從66歲退休延長到67歲；從按退休時薪資水平定退休金水平改為按“職業(yè)生涯平均薪資水平”發(fā)放退休金。
政府的理由是由于人們壽命增長，公共部門的養(yǎng)老金已經(jīng)“入不敷出”，再不改革將“難以為繼”。這樣做實出于無奈。
事實上，與私營部門相比，公共部門享受的福利和退休待遇要優(yōu)厚得多。對此，工會方面則予以否認，認為這是誤傳和夸大。最近，英國廣播公司（BBC）做了一個比較客觀的比較：英國2300萬私營企業(yè)雇員中，只有320萬人其雇主幫其繳納部分職場養(yǎng)老金計劃。相比之下，600萬公共部門雇員中，有530萬參加了職場養(yǎng)老金計劃。另外，大部門私營企業(yè)的退休者需要承擔養(yǎng)老基金的投資市場風險。
因此，一些民眾就指責英國此次的罷工公務員“過于自私”，“在國家經(jīng)濟形勢極為嚴峻之際也不愿作出一點犧牲，而只是想保住他們優(yōu)厚的養(yǎng)老金。”
希臘：當“貪婪”面對“緊縮”
與英國相比，希臘公務部門人員的“貪婪”在歐洲可謂臭名昭著。
在希臘，公務部門人員包括公務員和國企員工，與私營部門相比，他們是屬于“既得利益階層”。希臘國有企業(yè)員工的年平均工資為7萬歐元，一個火車司機的月工資達7000歐元。而且，公共部門和國有企業(yè)職工普遍一年拿14個月工資，另外還有年中和年終獎。要知道，歐元區(qū)頭號經(jīng)濟體德國的平均月工資才2000多歐元。希臘的“官民比例”是歐洲最高的，人口1100萬的希臘，有100萬左右“吃財政飯”。
按照其經(jīng)濟實力，希臘根本無力支撐其數(shù)量龐大的“吃財政飯人員”，也無力維持與阿爾卑斯山以北國家水平相當?shù)母＠贫取?br />
多年來，“混入”歐元區(qū)的希臘鉆歐元相對低利率的空子，靠借債來彌補公務部門的虧空。“卯吃寅糧”是希臘債務危機形成乃至一發(fā)不可收拾的主要原因。歐盟統(tǒng)計局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2010年希臘財政赤字相當于其國內生產(chǎn)總值（GDP）的10.5%，債務總額占希臘GDP的142.8%。
過去一年來，希臘政府推出了至少七輪緊縮措施，但每一次都因為受到強烈抵制而無法全面落實。從去年至今，希臘爆發(fā)約16次全國性大罷工，其參與人員絕大部分是這些“既得利益者”。
無論是英國還是希臘，公務人員參與示威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與私營部門相比，更多的公務部門人員參加工會。在英國，57％的公務部門人員參與工會，而私營部門的比例僅為15％左右；希臘的情況類似，工會在政府部門和國企中很有勢力。比利時也一樣，參加游行的大部分是政府工作人員、教師和公共交通系統(tǒng)人員。
出路：遠水難解近渴？
英國、希臘、比利時的罷工，猶如一面面鏡子，折射出一個事實：歐洲真的“生病了”。
表面上看，其“病癥”是一些歐元區(qū)國家面臨高額的主權債務，瀕臨破產(chǎn)的邊緣，緊縮措施造成經(jīng)濟凋敝，人們生活和福利下降。然而，其“病根”在于，幾十年來，一些國家一直“借債度日”，以此建立了一整套讓全世界羨慕的、與其經(jīng)濟實力不相稱的社會福利保障體系。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歐洲各國競相出臺“經(jīng)濟刺激計劃”，造成一些政府進一步債臺高筑，結果警報最先從經(jīng)濟薄弱的南歐地中海國家拉響，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無論如何，歐洲的問題終究要靠歐洲人自己去醫(yī)治。本周，歐盟領導人要舉行一系列會晤與峰會，開具“藥方”，因而一些媒體把這一周稱之為“決定歐元命運的一周”、“生與死的峰會”。這當然有些夸張，不過卻反映了社會各界對“良藥”的期待。
12月5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和法國總統(tǒng)薩科齊在巴黎會晤，開出了法德核心的“藥方”：新條約要求歐盟27國，起碼是歐元區(qū)17國必須遵守財政赤字不超過GDP3%這一“黃金規(guī)則”。新條約規(guī)定違規(guī)者將“自動受到處罰”，歐洲法院將負責裁定；同時歐元區(qū)將建立永久救助基金，明年即開始實施。
可以預料，此次峰會必將是一個艱難的談判。新條約賦予了布魯塞爾更大的財政權力，成員國在預算方面的主權必然受到影響。英國首相卡梅倫已經(jīng)公開表示反對“將主權讓渡到布魯塞爾”，甚至威脅發(fā)動全民公決。
因此，默克爾和薩科齊設想繞開英國及其他反對者，提出可能讓歐元區(qū)17國先行簽署新條約，其他歐盟成員國自愿參加。這樣一來，歐盟再度面臨“雙速歐洲”狀態(tài)。
不可否認，法德開出的“藥方”旨在治本，但卻不見得立即見效。所謂遠水不解近渴，歐債危機到了危急關頭，時不待人，市場可不愿意等待。
12月5日，標準普爾將15個歐盟國家的主權信用評級列入“前景展望負面”的觀察名單，包括處于3A級的德國、法國、荷蘭；美國財長蓋特納12月6日也專門赴歐施壓，要求歐元區(qū)采用緊急有效措施，避免危機蔓延到美國。
對于快速見效的“猛藥”，各界一直提出兩個“藥方”：一是發(fā)行“歐洲債券”；二是歐洲央行出來大規(guī)模購買成員國債券，說穿了就是“印鈔票”。前者，默克爾堅決反對，因為這實際上是用透支德國的信用來支撐“歐洲債券”，薩科齊如今也不再堅持。對于后者，原先德國也一再反對，但12月5日默克爾和薩科齊對此一再諱言。因此，這一招很有可能成為歐洲最后關頭的“殺手锏”。
“不改革就沒有出路。”這句在中國老生常談的話放在“生了病”的歐洲倒是非常恰當。（作者曾駐歐6年，著有《歐洲真相》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