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

時間:2017-03-30 08:50來源:大西北網(wǎng) 作者:亦舒 點擊: 載入中...

 

    一班老同學(xué)竊竊私語。


    “真震驚,秀麗的郭月明怎么會變成這樣,足有一百三十多磅。”


    “不止了,她長得高大,你若覺得她胖,起碼百五磅。”


    “看到她的樣子,誰還敢結(jié)婚生子,廿多歲似四十歲。”


    好友蘇海穎走過月明,坐在她身邊。


    “海穎,聽說你又升級了。”月明捉住她的手。


    “見笑,”海穎欠欠身。


    “你看上去還是那么舒爽神氣。”


    “謝謝你。”


    “最近做什么?”


    海穎答:“我?guī)鸵患页霭嫔缭O(shè)計網(wǎng)頁,旗下每位作家都有最新著作及消息可供瀏覽,并且可以直接訂書。”


    月明抬起頭,“你真能干。”


    “你才是我們這這一屆的高材生。”


    月明低頭,“可是我一早嫁人,學(xué)非所用。”


    “早婚有早婚的好處,”海穎笑說:“像我,不知要蹉跎到幾時,人揀我,我揀人,男人拖到四十索性娶名少女,女子就得抱獨身,怪寂寞。”


    月明不住點頭。


    “總要有所犧牲。”


    其余的同學(xué)也過來招呼。


    這是他們的舊生會周年聚餐,一班三十二名同窗,只來了十八人,有些寫了信致歉,說身在外國,只得缺席,又有人必需出席重要會議,亦不能來。


    但是月明卻一早準(zhǔn)備妥當(dāng),她買了新衣新鞋,又一早做了頭發(fā),想與老同學(xué)敘敘舊。


    可是一場歡喜來到,同學(xué)們好似對她有點冷淡。


    幸虧海穎走過來陪她。


    吃自助餐的時候,月明看見海穎的碟子里只有幾塊蔬菜三只蝦仁。


    “你節(jié)食?”


    “長期捱餓。”海穎苦笑。


    “這是何苦?”


    海穎象是沒料到老同學(xué)會這樣發(fā)問,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一邊喝不加糖咖啡,一邊明白到,月明大抵已經(jīng)不知道世界在發(fā)生些什么事了。


    現(xiàn)代女性節(jié)食維持標(biāo)準(zhǔn)體重同警察佩愴一樣,是必然的事,郭月明好似不明白。


    她一身中價時裝新簇簇,看上去也就象是新衣,十分突兀,眾同學(xué)都是疲倦的,優(yōu)心忡忡,互相交換著商場上最新消息,只有郭月明一人毫無心事,一張臉象白紙,真是奇跡。


    “時間到了,”海穎看看腕表,“我送你。”


    “手表真好看,鑲鉆石的呢。”


    “呵,是柏德菲麗。”


    “好幾千吧,我也想買只新表。”


    海穎一怔,隨即笑了,“可愛的月明,”她摟著老同學(xué)肩膀,一起離去。


    同學(xué)們送口氣,“走了。”


    “她一脫外套,腰間的肉仆一聲撲出來,嚇得我。”


    “你們把肥胖說得象一宗罪似。”


    “你呢,你從前不是苦苦追求郭月明嗎,今日一句話也不同她說。”


    “這幾年的變化太大了。”


    “只要人家家庭幸福,肥同瘦,有什么關(guān)系。”


    “她快樂嗎?”


    “聽說她有兩對孿生子。”


    “什么,四名?好開托兒所了。”


    大家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月明登上海穎的小跑車。


    “車身好窄,”她說:“我們有一輛面包車,坐八人。”


    人生路方向不一樣,生活需求也大大不同。


    跑車向郊外駛?cè)ァ?/p>


    月明說:“丈夫?qū)ξ也诲e,店里毋需我照顧,家里有保姆幫手。”


    海穎問:“你們家開什么店?”


    “我沒告訴過你?是一家面包店,我們新置了機(jī)器……”


    海穎沒聽進(jìn)去,她一直在想:下午那個會議,該怎樣說服老板,把設(shè)計組的權(quán)也攬到自己名下來。


    月明滔滔不絕:“一對大的已經(jīng)上幼兒班,可以松口氣,小的仍需全天照顧,還不會走路呢。”


    車子駛到一間村屋面前停下。


    “海穎進(jìn)來喝杯茶。”


    海穎非常誠懇的說:“月明,今日實在沒空,我得趕回公司,改天再來探訪。”


    月明點頭,“我明白。”


    呼一聲,跑車以最高速度駛走。


    海穎把收音機(jī)開得十分響亮,試圖沖走心中的焦慮。


    那邊,月明低下頭,走回屋內(nèi)。


    她不是笨人,當(dāng)然發(fā)覺好友已與她格格不人,她知道他們嫌她鈍。


    月明的臉掛下來。


    孩子們與保母都在打盹,她輕輕坐下,覺得無聊。


    早已經(jīng)沒有自己了,一切為著四個小孩與一頭家。


    她吁出一口氣,抬頭在鏡子里看到自己,臉圓圓,雙下巴,產(chǎn)后掉不少頭發(fā),還沒完全長回來,面頰有棕斑。


    最觸目驚心是腰身,足足比從前寬一倍,許多時要側(cè)身才能擠過人群。


    可是為著有足夠精神帶孩子做家務(wù),又不敢節(jié)食,怕不夠力氣,怕倒下來。


    同學(xué)們都在追求理想,努力事業(yè),她這一生卻已成定局。


    每天丈夫回來,沐浴看報吃飯,也不嫌什么,吃飽了同孩子們玩一會兒就累得打呵欠,好幾次抱著幼兒茫然入睡,叫都不醒。


    其叫人惆悵。


    月明翻閱雜志,忽然看到一版名表專輯,海穎腕上的鉆表有專題介紹,零售價是十六萬五千。


    月明張大了嘴,怪不得她說她可愛,十多萬不算什么,可是不知斗不知價,卻真不值得原諒。


    月明頹喪。


    這時,孩子哭了,她又得張羅晚飯,一直忙下去,站得腿酸。


    晚上,她同丈夫說:“我想多雇一個打雜工人。”


    “一屋是人,你不怕煩?”


    “我實在忙不過來。”她訴苦。


    “家母一個照顧六名,還有空打麻將呢。”


    “我──”


    一轉(zhuǎn)身,發(fā)覺丈夫已經(jīng)在扯鼻酣。


    她走到門口,看著黑夜,呆半晌,輕輕說:“我希望從頭開始。”她我緊拳頭。


    忽然聽見有人笑,“從頭問始?”


    她一轉(zhuǎn)身,看到蘇海穎。


    “咦,海穎,你怎么在這里?”


    “來看你呀。”


    海穎穿著鮮紅套裝,精神奕奕。


    月明羞慚,“你看你,多漂亮。”


    “一分耕紜,一分收獲,跟我來。”


    “跟你走?”


    “不是想從頭開始嗎?”


    “我──”


    “莫遲疑。”


    “孩子們……”


    海穎笑,“是,可愛的孩子們,真叫你不舍得,擠干你的精力經(jīng)濟(jì),到時成年,一聲感激也沒有,說句再見,創(chuàng)新天地去了。”


    “海穎,你我就很孝順。”


    “是嗎,”海穎答:“我家有三兄弟,全是最孝順的女婿,喝母乳長大,卻拜別家祖宗,家母郁郁寡歡。”


    “我對孩子們沒有要求。”


    海穎顯得不耐煩,“喂,說要從頭開始的人也是你。”


    “你能幫我?”


    她重復(fù):“跟我來。”


    “去什么地方?”


    “你不信我?”


    “去多久?我只能走開幾個鐘頭。”


    海穎嗤一聲笑,“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海穎,讓我想一想。”


    “還要想,時機(jī)一失,永遠(yuǎn)沉淪。”


    “海穎我──”


    “有人來了。”海穎伸手推她。


    月明一驚,睜開雙眼,原來是丈夫下班回來,推醒躺在沙發(fā)上的她。


    “你怎么了,不舒服就速找醫(yī)生,你看,孩子們痛哭你也不理,保母一個人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晚飯在什么地方?不如吃面包算了。”


    月明不出聲。


    剛才夢中,海穎叫她走,她應(yīng)當(dāng)立到跟著走。


    月明并不辯駁,立刻張羅家務(wù)。


    保母試探地說:“太太,我有一個表姐妹,手腳勤快,可要叫她來幫忙?你也可以多點休息。”


    月明說:“看樣子非要雇多一個人不可了。”


    “先生可贊成?”


    “我自己有點私蓄,不用理他。”


    “那么我叫她九點來,六點走,先生根本不會發(fā)覺。”


    月明整晚不說話,呆呆地坐著不動。


    彼此已經(jīng)開始抱怨,覺得不值。


    月明知道她坐姿象一座山,垮垮的,分不出腰、胸與腿,她最迫切是需要減去五十磅。


    丈夫背著她,睡著了。


    月明撥電話給海穎。


    海穎那邊傳來一陣優(yōu)美的音樂聲,“咦,找我?”


    “我想解決體重問題。”


    “我介紹醫(yī)生給你。”海穎把醫(yī)生扭話地址告訴她。


    “海穎,剛在我夢見你。”


    海穎意外,“你這么早就睡?”


    “我──”


    房內(nèi)傳出孩子哭聲。


    海穎說:“去照顧孩子吧。”識趣地掛上電話。


    月明急急走進(jìn)嬰兒房,丈夫瞪著她:“你同誰講電話?孩子哭你沒聽見?”


    月明忽然丟下句:“我也是人。”


    “那些事業(yè)女性對你有壞影響,她們不要丈夫不要子女,沒有家庭目中無人,你別叫她們帶壞。”


    月明轉(zhuǎn)過頭去息事寧人。


    第二天一早,她去看醫(yī)生。


    女醫(yī)生很細(xì)心,替她量血壓做檢查驗心跳,覺得她確實需要調(diào)整體重。


    醫(yī)生給她兩包藥。


    月明渴望地問:“多久會見效?”


    醫(yī)生說:“那幾十磅多余體重積聚了好幾年,起碼要六個月時間才能消除。”


    回到家,新來的傭人已在廚房忙碌地做嬰兒菜,月明松口氣,可以抽空陪兩個大孩子講故事。


    孩子吃剩的冰淇淋本來她一口吞掉,今日,她不愿那樣隨和。


    她檢查過孩子們看的錄映帶,今是動畫,她想一想,決定出去添置益智的生物或自然記錄片。


    海穎打電話來。


    “呵,不成問題,我同出版社熟,我叫人送來給你,還有,孩子們報名讀小學(xué)沒有?”


    “我正在煩呢。”


    “送國際學(xué)校吧,反正將來也到美加升學(xué)。”


    “不過我們不是外國人。”


    “孩子資質(zhì)如何?”


    “普通。”


    海穎笑,“你是唯一不覺自己孩子是天才的媽媽,可愛。”


    “我鄭重考慮你的意見。”


    “將來,四個孩子一起喊媽媽,可真開心,”海穎感慨,“文件堆積如山,可不會叫人。”


    “別挖苦家庭主婦了。”


    “對,你說你夢見我?”


    孩子在身邊一直叫媽媽。


    “改天再談。”


    月明抱著孩子午睡,“閉上眼,又見到海穎。


    這時,她心里有點明白,輕輕對那濃妝的女子說:”你不是海穎,你是誰?“


    那女子容貌忽然變了,顯得更加秀麗。


    ”我變成你好友海穎那樣,免使你受驚。“


    ”你究竟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對方有點失望。


    ”你是夢魔?“


    ”不不,當(dāng)然不是,月明,我是你的理想呀,你完全忘記我了。“


    月明震驚,她看著這個代表她少年時一切美好理想的女子,鼻子漸漸發(fā)酸,落下淚來。


    是,她也有過理想,轟烈愛情,成功事業(yè),與愛人走遠(yuǎn)天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如今,卻與一個小生意人在一起,鉆在廚房里過日子。


    她問:”你來打救我?“


    理想答:”你想念我,我才出現(xiàn)。“


    ”你打算怎樣幫我?“


    ”跟我走。“


    ”不行,我有責(zé)任,孩子那么小,我走不開。“


    理想趨近她:”我會實現(xiàn)你的理想,看。“


    月明低頭一看,發(fā)覺腰身已經(jīng)縮小,象少女般纖細(xì)結(jié)實。


    月明高興得笑了。


    ”來,走。“


    一輛小小跑車在等她,月明坐進(jìn)去,座位大小剛剛好,身邊,是個年輕英俊的男子,一雙眼睛似會說話。


    他殷切的問:”想去什么地方?“


    月明不顧一切的答:”我不管,帶我走就可以。“


    開篷跑車一支箭那樣飛出去,風(fēng)打在臉上,說不出的舒暢,正在這時候,傳來孩子的哭聲。


    月明全身顫抖。


    ”讓我回去。“


    ”你想清楚了?“


    ”我的孩子需要我。“


    ”月明,你哪來的孩子?“


    ”不,我都記起來了,我得回去照顧孩子。“


    她回頭望,心像受到無數(shù)細(xì)針在刺一般,她不顧一切推開車門,滾下跑車。


    ”太太,太太。“


    保姆過來扶起她。


    原來她自沙發(fā)滾到地板上,撞的后腦發(fā)疼。


    ”孩子們沒事,兩個還沒放學(xué),兩個在房里玩耍。“


    月明松口氣,點點頭。


    ”太太,你看看中醫(yī)吧,最近食欲不振,常做噩夢,心情不寧,不是好現(xiàn)象。“


    誰說是噩夢?


    是好夢才真。


    ”先生說不回來吃飯,日本來了面包師傅,他們要開會。“


    月明站起來,看見自己的粗腿。


    在夢中,她的身段不知多苗條。


    她嘆口氣。


    海穎派人送來立體圖書、動物生態(tài)錄影帶,以及一套小紅帽木偶,看到這樣的精彩的禮物,月明振作起來,逐樣與孩子們分享。


    笑聲盈滿游戲室。


    她低下頭,不是不惆悵的。


    從前,也有男孩子在樓下等她,深夜,靠著路燈,嚴(yán)寒,不為什么,只想看她一眼。


    他們都說愛她。


    后來,家里出了點事,父親欠了債,她忽然長大,不再四處約會,畢業(yè)急急找工作,認(rèn)識了現(xiàn)在的丈夫。


    他剛承繼了面包店,也想安頓下來,雙方家長都同意,他們成為一對。


    月明始終有點遺憾,這一點點不如意的漣漪漸漸擴(kuò)大,于是,她夢見了從前的理想。


    丈夫那日回來,混身酒氣,同日本人打交道,喝酒真是難免。


    第二天早上,他通知妻子:”想請朋友回來吃頓飯,你做幾個菜請他們。“


    ”幾個人?“月明愣住。


    ”三個人而已。“


    ”做什么菜?“


    ”隨便你,他們五點鐘到。“


    他帶孩子們游泳去了。


    月明只得打電話同海穎求救。


    ”才三個人?我來幫你,星期天,我有空。“


    ”海穎,你什么都行。“


    海穎笑,”你聽我的,先做一個水果盤,我?guī)Ь粕蟻?,然后,?zhǔn)備三道菜,魚翅叫酒家送來,你蒸一條魚,炒一個菜,另加一個龍蝦面就行。“


    ”嘩,真內(nèi)行。“


    ”公司時時招呼外賓,你跟我學(xué),準(zhǔn)沒錯。“


    一小時后海穎已經(jīng)上門來,手里提著兩大籃材料。


    怪不得理想會化身成海穎的模樣,她真是理想人才。


    海穎把自己的家務(wù)助理也帶了來,吩咐妥當(dāng),立刻開工。


    她把酒杯酒瓶都準(zhǔn)備好。


    ”你看,三種酒,喝死他們,杯莫停、拔蘭地、皇室敬禮、威士忌、克魯格、香檳,全是一流牌子,日本人一定拜服。“


    月明感激莫名。


    ”孩子們呢?“


    ”游泳去了。“


    ”回來集體沖身。“海穎嘻嘻笑。


    ”世上沒有事難得倒你。“


    ”誰說的,你叫我生四名,成世背著這個擔(dān)子,我怎么都不肯。“


    精美的熱帶各式水果放在水晶盤子里,煞是美觀。


    ”你看,日本人有口福,批杷果與水蜜桃剛上市,覆盤子、櫻桃加奶油沒話說,先放冰箱里,一會兒同香檳一起吃。“


    ”吃慣了,他們會天天來。“


    ”那開心呀,總比晚晚往外跑好得多了,況且,做得成生息,財源廣進(jìn)。“


    月明還想說什么,海穎說:”去,換衣服。“


    出來的時候,月明看見海穎對著手提電腦正聚精會神盯實熒幕。


    ”咦,干什么?“


    ”美國股市,過幾個鐘頭就要啟市。“


    ”呵,我明白了,你做網(wǎng)股。“


    ”正是,即日內(nèi)買賣,嫌個零用,立刻收手,明天再來。“


    ”你膽大心細(xì),一定無往而不利。“


    ”來,月明,我教你。“


    ”我不敢。“


    ”我不是叫你下注,我教你程序。“


    ”廚房──“


    ”廚房已經(jīng)有兩個人,才三道菜,你放心。“


    月明好奇地坐下來,海穎把賣貨的步驟告訴她。


    開始月明有點眼花繚亂,接著,便會過意來,對瞬息萬變的報價表嘆為觀止,看看海穎按幾個鈕,便賺到她口中的零用錢。


    ”你追哪種股票?“


    ”我又不求發(fā)財,當(dāng)然是老實股。“


    月明點點頭。


    魚翅送來之后,海穎說:”我要走了,傭人留給你。“


    ”謝謝你。“月明非常感激。


    ”舉手之勞。“


    海穎一走,丈夫帶著四個小的回來了。


    他不放心,問妻子:”要不要出去吃?“


    月明答:”都準(zhǔn)備好了。“


    丈夫詫異,”客人一會就來。“


    ”沒問題,我多雇了個幫手,保姆,帶孩子們洗澡換衣服見客。“


    丈夫搔搔頭,妻子氣定神閑,倒真是難得,近日她有點心思不寧,今日恢復(fù)神采。


    最近日本人也學(xué)了西方辦事方式,找合作伙伴,要見過家人才放心。


    門鈐叮當(dāng),客人來了。


    月明連忙迎出去。


    沒想到面包師傅也一表人才,月明聽海穎指示,先開香殯,日本人喜名牌,一看是克魯格,立刻歡喜,傭人捧出水果,他們聊天,談公事,一下子松弛,當(dāng)是自己家里一樣。


    月明看到丈夫既滿意又感激的神色。


    她轉(zhuǎn)到廚房,做芝士通心粉給孩子們吃,接著燉熱魚翅。


    日本人興高采烈圍上來,不出海穎所料,一見威士忌瓶用絲絨套著,立刻叫好,又說魚翅比一同樂酒家的還美味,月明微笑,可不就是一同樂出品。


    一頓飯吃得極高興,面有點糊,魚蒸得過熟,但是無人介意。


    飯后,只有月明的丈夫喝咖啡,客人仍然喝酒,真厲害,兩瓶烈酒喝光光。


    他們談到電子股票這個新鮮熱辣的題材,月明丈夫有點茫然,月明即學(xué)即用,閑閑說幾句,日本人臉容立刻尊重起來,做丈夫的看在眼內(nèi),十分訝異。


    終于,客人要走了。


    月明照海穎吩咐,取出酒來,”送給客人,這威士忌不易在市面買到,需預(yù)早一年到英國酒廠訂購。“


    ”你又從什么地方得來?“


    ”我有路數(shù)。“


    他送客人回酒店。


    月明松一口氣。


    她坐在安樂椅上,一轉(zhuǎn)頭,忽然看見理想站在遠(yuǎn)遠(yuǎn)一角向她招手。


    月明有點歉意。


    ”我──“她解釋,”我已是四子之母……“終于鼓起勇氣,”我辜負(fù)了你,但是,我會振作起來,我會注意外表儀容,我也打算進(jìn)修一門功課,幫丈夫做生意……“她落下淚來。


    理想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笑。


    然后,有人推她!”月明,月明。“


    月明睜開眼睛,原來是丈夫回來了。


    手中拿著合作的七月,一臉紅光,”看,四個孩子的大學(xué)學(xué)費都在這里了。“


    月明笑起來。


    ”真沒想到你這樣能干。“


    ”你讓我慢慢學(xué),總有點進(jìn)步。“


    ”日本人說你是智慧的賢妻。“


    ”過獎了“


    ”是我一向低估了你。“


    ”廚房盤碗堆積如山,我去看看。“


    ”我?guī)湍恪?ldquo;


    該剎那,月明丟卜理想,做回她自己。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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