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600年何氏祖宅被夷為平地 欲原址重建抗倭城

時間:2015-11-12 08:01來源:大西北網-中國青年報 作者:袁貽辰 點擊: 載入中...

    那本是連成一片的老宅子,距今已有差不多600年歷史。地上鋪著十幾厘米厚的青石板,墻上粘著光滑平整的香糕磚,花格門窗上的木雕栩栩如生,就連加固房梁的木牛腿,也雕琢了精致的圖案。


    最氣派的莫過于4個“臺門”,舊時士子金榜題名才有資格修建,是家族的榮耀。有文物專家認為,這片宅子是戚繼光抗倭那陣留下的,具有“不可多得的歷史文化價值和工藝美術價值”.


    可就在前段時間,嚴實的磚墻被推倒,青石板被撬光抬走,露出地底的淤泥。原本高大的臺門,只剩下一片廢墟。


    按照宅子所在地政府--浙江省紹興市袍江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的規(guī)劃,這場把何氏祖宅夷為平地的大拆除,是為了“有效保護”:政府計劃拆除現有“雜亂的建筑”,在原址上重建一個“紹興古代抗倭第一城”.


    “老房子躲過了潮災,也躲過了抗戰(zhàn)和‘文革'.幾百年歷史了,怎么說拆就拆了呢?”紹興市斗門鎮(zhèn)三江村78歲的何景成搖搖頭。


    他是這片宅子的主人。在未拆之前,宅子的外墻上,曾有文物專家要求當地政府寫下的“保留”二字。而今,這些朱紅色大字也隨著拆遷消失了。

 

拆 遷


    拆遷,是擁有600多年歷史的三江村眼下唯一的關鍵詞。


    10多天前的一個清晨,拆遷隊開著推土機軋過來,“轟”地一下,何家祖宅的一面墻就倒了。


    被驚醒的何景成沖到門外,推土機正轟轟作響,有些耳背的他聲嘶力竭地喊,卻沒人理他。他跑到人多的地方,叫上10多個村民,才制止了推土機繼續(xù)前進的勢頭。


    早在去年,三江村就被列入拆遷規(guī)劃。根據當地政府的規(guī)劃,三江村將以“紹興古代抗倭第一城”來設計,恢復原先“一河二路”的格局,并在現存的古城墻基礎上進行部分恢復,打造一個生態(tài)宜游的“三江所城”.


    其中的第一步就是“拆除原本雜亂的建筑”.


    半年前,錢塘江管理局的工作人員和一些文物專家曾到三江村,走訪了三江閘、東城門等文物保護單位以及城隍廟和花臺門兩處三普登錄文物。


    何家祖宅引起了文物專家的注意。明朝嘉靖年間,紹興知府湯紹恩在下游修建了著名的三江閘,同時還在此修建了三江所城,以抗擊倭寇的進犯。專家們一致認為,何家祖宅極有可能是嘉靖年間修建的老房子,“有一定的歷史價值”.


    他們特地跟當地政府強調,包括何家祖宅在內的幾十處歷史建筑應該保留。很快,鎮(zhèn)里派人在這些老屋外墻寫下了“保留”二字。


    不過,文物專家的建議,以及政府寫在墻上的“保留”二字,并不起多大作用。提出保留何家祖宅等建筑的文物專家是錢塘江管理局請來的,而后者對三江村的文物,并沒有管轄權。


    文物專家走后,三江村的拆遷工作開始了。一些文物專家認為有價值的建筑,也被拆除。有一次,杭州市歷史學會理事何益良在村里撞上了開著推土機的拆遷隊,對方直奔一處老臺門而去。憤怒的他當即報警。可警察趕來后,只留下一句“我們不管這個事情”,便回去了。何益良是提議保護的專家之一。


    見此情景,退休教師何景成有點慌了,這個年輕時曾因保護國家財產而屢獲嘉獎的老人擔心自家祖宅保不住,便和一些人到當地政府反映情況。鎮(zhèn)政府的回復則白紙黑字地寫著“對三江村內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前建造的時間較長、歷史較悠久房屋不進行拆遷,暫時予以保留”.


    可是鎮(zhèn)政府雇傭的拆遷隊并沒給老人太多緬懷的時間。為了讓何景成早點簽拆遷合同,進村已經半年的拆遷隊斷了他6天的水和3天的電,路口還堆起瓦礫等垃不讓他進出。


    何家祖宅最終沒能保住。房子推倒了,那些鋪在地上的青石板也沒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其他4處古建筑。三江村23個老臺門中,已經有王家、傅家、李家等5處老臺門被拆毀。這些老臺門的外墻,也都有鎮(zhèn)政府寫下的“保留”二字。


    面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袍江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管理委員會副主任周志剛強調,村里相對古老的建筑“一定會保留”,政府部門在改造三江村時“一定會兼顧保護和規(guī)劃”.至于幾處老臺門被強拆,那是“信息有誤差”,“拆遷隊拿到的信息和我們提供的可能有一點點出入”.

 

誰說了算


    身為杭州歷史學會理事,何益良原本對保下三江村充滿信心。


    5月下旬,袍江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曾舉辦過“三江文化休閑區(qū)規(guī)劃暨三江村保護傳承利用工作研討會”.受邀列席的何益良聽到,袍江經濟技術開發(fā)區(qū)將以“有效保護、合理利用、科學管理”的原則,對三江村進行合理規(guī)劃和保護。


    在這位全國文物普查員眼中,三江所城是“不可多得的明代軍事歷史遺跡,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明朝時,朝廷在全國沿海地區(qū)設立御海建制。“三江村就是當時的三江所城,是當時為抗擊倭寇而建的其中一個千戶所城,也是目前紹興僅存的一處所城”.


    此外,城內的臺門等古建筑也有600余年歷史,具有很高的工藝美術價值及歷史價值,“值得好好保護和研究”.


    浙江省人民政府地方志辦公室省志工作處副處長顏越虎也認為,三江所城在過去具有海運、捕魚、曬鹽、官漕等多個功能,除了歷史價值,可能還具有文化價值和經濟價值,“應該盡可能完整地保護”.


    會議結束后,何益良等文物專家多次前往三江村。據《三江所志》記載,這個臺門眾多的村子在歷史上曾出過214位進士和舉人。文物專家本打算好好把23處老臺門研究研究,希望以此瞥見明清時期江南地區(qū)官居的更多細節(jié)。


    可拆遷的步子邁得太快,一點兒也沒有要等文物專家“弄明白老建筑的歷史價值”再動工的意思。


    斗門鎮(zhèn)負責拆遷工作的黨委副書記李銘,對已被拆遷的房屋是否有歷史價值“并不知情”.他說,自己剛來斗門一年半,只是按照上級政府要求“幫助村民有序安全搬離”,其他關于拆遷的事情“都不清楚”.


    三江村村支書杜建明更不覺得拆遷是個事兒。這個中年男人語氣急促道,拆遷隊把不在保護單位里的青石板和磚雕撬走,不算什么大事:“反正發(fā)展成文化休閑區(qū)以后,這些東西也一樣會被挖掉。”


    “村民動輒就拉來一些什么專家,反正我們這兒就紹興市文物局最大。”杜建明說。


    紹興市文物局的意見很明確。該局文化保護與考古處處長許利根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表示,村里大多數建筑是普通民居,有歷史的建筑都分散在城中,“規(guī)劃起來難度很大,想要整體留存難度也很大啊”.


    許利根表示,文物局只負責保護省級文保單位三江閘、市級文保單位東城門,其他涉及規(guī)劃和拆遷的事情“不負責管理”.


    文物局的態(tài)度讓何益良覺得“心涼”.幾個月前,他也找到文物主管部門,希望“對口”的文物部門能協調暫停拆遷工作。但對方回復說,“三江所城只有東城門和城隍廟屬于三普登錄文物,其他的并不具有太高的歷史價值。”


    他聽懂了文物局的意思:拆遷中保留文保單位就行,其他老建筑都可以不管死活。


    “沒有三江所城,會有三江閘嗎?會有東城門嗎?會有城隍廟嗎?你告訴我,沒有爹會有兒子嗎?”何益良當場反駁道,“本該共生的關系怎么能硬生生撕裂?那些有歷史的建筑就因為沒被認定就該被拆嗎?”

 

記 憶


    何景成靜靜地在門口坐了一天。他坐得筆直,眼睛始終盯著路口,那是推土機唯一可能出現的地方。


    過去的幾個月,他看著生養(yǎng)自己的村莊一點點被抹去。老人最近常常翻看一本鋼筆畫集《斗門》。畫里,三江所城還停留在二三十年前。烏篷船從河道劃過,在熱鬧的十字街口停下,人們聚在一起,拿出紅薯物物交換。


    河道邊種著菱芡,農婦隔著河洗衣、聊天,臺階上是錯落有致的房子,精致的臺門和石窗依稀可見。


    這是何景成記憶里三江村的樣子。


    而它即將被一個嶄新的、“有效保護、合理利用、科學管理”的“三江文化休閑園”所取代。


    讓老人有些心涼的是,自己如今有些“勢單力薄”.“村里人心不齊啊,有好多人是想拆的。”


    他能理解村民的選擇。三江村有1700多戶、5000余人。對很多簽訂拆遷協議的人來說,“房子”是天大的原因。“小孩子大了沒房子住啊,袍江這邊的地皮批不下來,沒地皮,小孩子以后怎么蓋房子?”杜建明說。


    三江村的房子幾乎是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村里的商鋪老板娘記得,20年前,紹興的許多重工業(yè)企業(yè)在三江村附近拔地而起,也是那時,一大批外地工人來到三江村。他們或租或蓋,讓三江村變得更加“擁擠”.一大群歷史建筑中,就這么多出了不少新房子。


    污染也隨之而來。過去10年間,三江村一到夜里“空氣里就是一股硫酸味”,百米外工廠煙囪排放的赤黃色濃煙,“人看了就害怕”.


    之前在為拆遷爭論時,就有學者認為:“之前建設經濟開發(fā)區(qū)引來大量污染企業(yè),已經對村子造成一次污染了,現在還要把幾百年歷史的古建筑拆掉,這是二次污染!”


    “拆遷是民意。”村支書杜建明抬高嗓門說:“有的人不是不簽協議,他們只是合同的錢還沒談攏而已。”他很肯定地說,當初開動遷大會時,“村里95%的人都支持拆遷”.


    何益良也發(fā)現,村里的年輕人越來越少,許多老房子的戶主都向往著外面的生活,對這個年久老邁的村子并沒有什么留戀。


    然而,熟知歷史的他一說起這事兒就激動。600多年前,戚繼光曾經帶領士兵在這里抵抗日本倭寇,打贏后,很多人留了下來,同時守護著三江城外的三江閘。“這里不少人都是抗倭斗士的后裔啊,就這樣拆了,以后還有誰會記得自己的祖先?根在哪兒恐怕都會忘記!”


    “文脈都被破壞了。”他長嘆了口氣。


    現在看起來,這些抗倭戰(zhàn)士的后代,沒幾個還存著與78歲的退休教師何景成一樣守護家園的心意。


    就在前些天,村里的“大倉臺門”也要拆了。何景成同樣無可奈何。


    老人心疼舊宅,把老臺門的一些石板和磚塊撿回去,擱在里院的桂花樹旁。從那個角度望過去,正好對著昔日的何家臺門。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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