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故事

時間:2015-09-16 08:01來源:大西北網(wǎng) 作者:亦舒 點擊: 載入中...

情人節(jié)

 

    一輛小房車在私家路停下來,司機是一個相貌端莊的年輕女子,她看到鄰居王太太正在打理花圃,便笑著打招呼。


    王太太顯然與她很熟稔,揚聲說:“葉小姐,好嗎,又見到你了。”


    葉承諾挽著食物及日用品,好不容易騰出一只手出來掏鎖匙開門進三號小洋房去了。


    王先生看見問:“又是葉小姐來探姐姐?”


    “真沒話說,風雨不改,每星期三下午一定來幫姐姐打理家務,她本身也有工作,不是閑人,但是友愛。”


    “她姐姐真不幸。”


    王太太嘆口氣,“可不是,不知怎地,生下弱智女,丈夫繼而去世,現(xiàn)在她又罹病。”


    “真不明為何那么多不幸之事可以同時發(fā)生在一家人身上。”


    “人,是有命運的吧。”


    他們是善心人,為著別人不幸的遭遇嗟嘆了一會。


    那邊,葉承諾開了門,把雜物搬到廚房,聽到姐姐承佑的腳步聲。


    “你來了。”聲音很寬慰。


    “是,小如呢?”


    “午睡。”


    “真乖。”承諾微笑。


    “照說,八歲大的孩子精力充沛,已不需午睡,可是,小如是例外。”


    承諾轉(zhuǎn)話題,“醫(yī)生怎么說?”


    “病情已經(jīng)控制住,不過得繼繼接受化療,那就是說,頭發(fā)還長不回來。”


    “那是小事。”承諾溫言安慰。


    “你說得對,我必須振作,小如需要我。”


    承諾看牢姐姐,“有無考慮將小如送到特殊訓練學校?”


    承佑沉默,她不愿接受事實。


    “已經(jīng)二年級,同學都在背乘數(shù)表,造句作文了,她跟得上嗎?不如學些基本技巧,像穿衣認路,將來,也好照顧自己。”


    承佑抬起頭,“也許,你說得對。”


    “快點決定吧,越早越對小如有益。”


    “是。”承佑低下頭。


    承諾忽然看到樓梯角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在看她們說話。


    “小如,”她說:“起來了!總也不叫人,過來,阿姨買了你最喜效的蘋果餡餅。”


    小如慢慢走出來。


    她長得同母親一個樣子,秀驗的小臉,大眼睛,看外表,完全正常,可是,三歲那年,醫(yī)生已檢驗出她患輕度弱智,亦即是說,一生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小如走過來,靠在母親身邊,像個幼兒。


    葉承佑忽然悲從中來,對妹妹說:“承諾,答應我,如果我有不測,好好照顧小如。”


    “你怎么了,無端說起這些話來。”


    承諾到廚房捧出了一壺薄荷茶,親自斟一杯給姐姐,擱兩茶匙蜜糖,搞勻了,遞到承佑手中。


    承佑說:“你調(diào)的茶最好喝。”


    電話鈴響,承佑去接聽,承諾問:“有事嗎?”


    她也過去。


    小如一個人靜靜吃蘋果餡姘。


    承佑放下電話,“又要告假,一連三天不見人,這些家務助理真會欺侮人。”


    “不如索性聘請私人看護。”


    “我不喜歡那種氣氛。”


    承諾說:“幸虧經(jīng)濟不是問題。”


    話一出口,立刻發(fā)覺說錯了,怕姐姐多心……,她若無其事地取起茶杯,一口氣杷茶喝光。


    小如靜靜地看著阿姨。


    承佑收拾茶具,一邊說:“麻煩你帶小如出去走走。”


    承諾說:“不要客氣。”


    她替小如穿上大衣鞋襪,輕輕問:“去什么地方,湖邊公園喂野鴨子可好?”


    小如沒有回答。


    從來沒人聽這小孩說過話。


    承諾開車,帶小孩去散心。


    車子一駛離,她的臉容忽然變了,她收斂了笑意,圓臉拉成長臉,嘴角有恨意。


    她說:“幸虧你父親留下大筆遺產(chǎn)。”


    小如眼睛看著車窗外風景,像是什么都沒聽到。


    葉承諾的語氣一點也不像先頭那個溫婉的阿姨,“有錢,白癡也不用吃苦,絕癥也可以醫(yī)治,相反,正常健康的人,如果窮,卻需捱盡咸苦。”


    啊,原來這才是葉承的真面目。


    到了湖邊,她停好車子,拖著小如下車。


    小如看到草地,十分高興,奔出去追逐鴨子。


    葉承諾一個人坐在長凳上。


    她意猶未盡,喃喃自語:“嫁得個好丈夫,人不在,遺產(chǎn)也保佑你們母女一世,原來世上有人真可以不勞而獲,叫人艷羨,穿剩的舊衣服全給我,不用的舊家俱叫我來搬走,工人走了叫我頂上,妹妹當下人……”


    葉承諾的語氣怨苦。


    “我永遠是孤女。”她握緊了拳頭。


    小如摔了跤,她阿姨并沒有過去扶起她,半晌,小孩自己爬起,照樣快活地奔走。


    葉承諾冷笑一聲,“傻有傻的好處。”


    她們兩姐妹有不同的道路,都走得辛苦,但不知怎地,承諾心中深深種下恨意,承佑卻不知道。


    她輕輕說:“明明是我先認識他,明明是我們先約會。”


    說的是姐夫郭家輝,可是,他最后選擇承佑,在倫敦注冊結(jié)婚后才告訴承諾。


    十年了,承諾一直沒有原諒姐姐。


    兩人一齊到他的出入口行做事,一個做了老板娘,另一個仍然是小伙計。


    直到郭家輝飛機出事,承諾才知道自己有多恨他們。


    她當時的反應是:咦,不在人世了。


    并不傷心。


    差一點點,她便是這個寡婦。


    接著,老師發(fā)覺小如學習有問題。


    照說,承諾應該同情姐姐才是,但是承佑隨即帶小如到美國求診,叫承諾跟著打理雜務,整整做了一年跟班。


    承佑驚惶、傷心、緊張,自然無暇顧及別人心情感受,她以為妹妹會體諒她。


    看遍名醫(yī)才回來,結(jié)論全部相同,承佑捐大筆款項給某校,把小如安插自班里與其他正常孩童一起學習,三年過去了,小如就象生活在自己一個小小緊閉的世界里,不言不語。


    然后,承佑發(fā)覺患了乳癌。


    她們的母親便是因同樣的病癥去世,承佑又開始出入醫(yī)院,同時,也改變了她的人生觀。


    承佑反而心平氣和,順天應命,推卻所有應酬,與小女兒多多相處,同時,對妹妹也和善得多。


    但是,承諾在一邊冷冷笑。


    她握緊拳頭說:“沒在人可以不付出代價而過一生。”


    這時,天下雨了,承諾醒覺,該回去了。


    “小如,小如。”她站起來叫。


    那孩子并不理睬她,躺在草地上看天空。


    承諾過去拉起她,“唉,你同我一樣的笨,鈍手鈍腳,慢了一步,什么都落空。”


    小如在歸途中一言不發(fā),承諾給她一包巧克力糖。


    到家,一按鈴承佑就來開門,“回來了。”


    屋里另外有人,是葉家相熟的鄧海能律師,正在讀文件給女主人聽。


    一位中年太太伸手接過小如。


    承佑說:“這是鄧律師介紹來的保母。”


    小如并不認生,跟著保母去梳洗。


    承諾掩飾心中疑惑,一聲不響。


    鄧律師站起來,“二小姐,你姐姐已經(jīng)正式命你做小如的監(jiān)護人,她如有不測由你保管小如的財產(chǎn),到她廿一歲。”


    承諾一怔,什么,多年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


    她緩緩坐下,不敢露出興奮的樣子來。


    “你姐姐誠心邀請你來與她同住。”


    承諾心中搖頭,不必了,免得三更半夜被她叫起來照顧哭鬧的小如。


    “二小姐,請問你有什么意見?”


    承諾清一清喉嚨,“我姐姐會得痊愈。”


    鄧律師彎一彎腰,“我們都這樣祝禱。”


    “姐姐,你不必掛心,上天會保佑你。”


    承佑嘆口氣,“幸虧我還有個好姐妹。”


    她累了,擺擺手,上樓去休息。


    承諾告辭之前到廚房去兜了個圈子,剛才用過的茶具已在洗碗機里洗凈。


    她離開姐姐的家。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那環(huán)境具有天淵之別。


    窗戶很少開,工廠區(qū)空氣渾濁,大廈對大廈,只得長年用一架小小冷氣機,承諾不大愿意收拾地方,雜物堆滿空間。


    她關(guān)上門,甩掉鞋子,開了瓶啤酒,對牢樽口喝。


    做淑女講條件,快了,不久將來,她葉承諾也可以頭縛名貴絲巾,坐在開篷跑車里,做一個名媛。


    承佑如有不測,她就是監(jiān)護人,承諾忽然歇斯底里地笑起來。


    她已經(jīng)辭去卑微的工作,仍然裝作很忙的樣子,其實,除出到承佑家,已沒有什么事可做。


    第二天,她到鄧律師處問個究竟。


    她試探地問:“做一個監(jiān)護人,責任很大吧。”


    鄧律師微笑,“你不必擔心,葉小姐你天生有照顧人的本事,所以你姐姐才會把小如托給你。”


    “那么,姐姐給我什么權(quán)益?”


    “你可以簽名動用產(chǎn)業(yè)。”


    “啊。”


    “也就是說,你與小如都是你姐姐的財產(chǎn)承繼人,直到小如成年,才把一半財產(chǎn)交還她。”


    承諾張大了嘴。


    鄧律師也說:“她絕對信任你。”


    后幾年在姐姐身上用的苦工見了效。


    承諾離開律師辦公室。


    她到附近一間珠寶店去,不,不是買,而是賣。


    她在老板面前取出一副耳環(huán)。


    “咦,”老板惋惜地說:“葉小姐,這副耳環(huán),是郭先生送給郭太太的生日禮物,你看鑲工多么精致。”


    承諾微笑。


    “我們愿意六折收回。”


    承諾取過支票后走出珠寶店。


    耳環(huán)從姐姐梳妝臺抽屜不問自取,是,不然,生活費用從何而來。


    承佑的頭發(fā)都掉光了,還要耳環(huán)來干什么,她這類身外物特別多,小如將來也用不著,不見了,她亦不知道,根本沒有時間心思去盤點。


    先一陣子,承諾已經(jīng)變賣過一只在鉆表。


    她梳洗過后才上姐姐家,雪白襯衫,身上散發(fā)著清新香皂味,一臉盈盈笑意,


    這時的葉承諾,看上去再說善沒有。


    連保母都想:這家母女不幸中大幸,是有一個這樣好的親人。


    承諾一進屋循例放下水果糕點做茶。


    承佑越來越依賴妹妹的精神支持,妹妹一來,她便有笑容。


    承諾一邊陪姐姐聊天,一邊替她按摩肩膀。


    “小如呢?”


    “與補習老師上課。”


    承諾一怔,“學什么?”


    “認圖案,學加減,老師是專門人才,自澳洲來,特別有耐心。”


    承諾不出聲,姐姐總不愿死心,癡心地以為人力物力可以救到女兒。


    這樣下去,家財有一日耗盡。


    這個時候,承佑忽然嘔吐。


    “好端端,怎么反胃,快叫醫(yī)生。”


    “不,”承佑搖頭,“醫(yī)生說是化療后正常反應。”


    承諾點頭,“叫小如來喝茶。”


    她為姐姐斟出薄荷茶。


    小如過來了,不聲不響,她穿著最考究的衣裙,看上去更像洋娃娃。


    承佑介紹老師給妹妹認識,那老師為小如說了許多好話,給了母親新的希望。


    送走老師,承諾暗暗好笑,覺得有點口渴,喝干了面前的茶。


    她收拾茶具放進洗碗機。


    保母過來說:“這些工夫,讓我做好了。”


    承諾笑答:“我順手而已。”


    那天,她帶小如到玩具店。


    承諾站在一旁,忽然喉嚨癢,一陣咳嗽,再看手帕,竟有血絲。


    她一楞,隨即想,一定是天氣干燥,她掩著隱隱作痛的胸口。


    小如抱起一只玩具熊,承諾付了賬再帶她去書店。


    這時,承諾覺得暈眩。


    逼不得已,她送小如回家。


    承佑見到妹妹,“咦,你臉色好差。”


    承諾忍不住偷笑,由一個癌癥病人來批評別人精神不妥,多么奇怪。


    “我沒事。”


    “是否工作勞累?不如辭工,由我來負責你的生活費用。”


    承諾這樣說:“人貴自立。”


    “是,是,”她姐姐說:“但我沒有小覷你的意思。”


    這么多年來,姐姐把穿剩的衣服順手施舍給她,上一季的時裝,九成新,只穿過一兩次,二手貨配二等人,天衣無縫。


    承諾情愿穿自己的襯衫。


    累了,真累了。


    回到家,躺在小床上喘口氣,輾轉(zhuǎn)反側(cè)。


    葉承諾沒有留意到,枕頭上,一團一團,都是她掉下來的頭發(fā)。


    她卻沒有去看醫(yī)生。


    承諾心底有一朵火在燃燒,遮住了雙目,使她再也看不見其他。


    第二天,她在姐姐家門口碰到鄰居王太太。


    “葉小姐,你清減了,一定是照顧姐姐,奔波忙碌的緣故。”


    “是嗎。”承諾摸摸自己面孔。


    “聽說你姐姐已康復。”


    什么?


    “昨日下午她同我說,復診檢驗,壞細胞已經(jīng)消失,我們真替她高興。”


    承諾一愣,姐姐還沒把這重要消息告訴她。


    “葉小姐,病人痊愈,有賴親友支持,你功不可沒。”王太太稱贊她。


    承諾敷衍幾句,走進姐姐的家。


    鄧律師也在,一臉笑容,“好消息,承佑,你來說。”


    承佑宣布:“自今日起,我已不是病人了。”


    鄧律師說:“那么,你的平安書已得修改一下。”


    承佑笑,“可以看到小如成長,的確是我所愿。”


    承諾不動聲色,她輕輕說:“我去做茶。”


    在廚房,她握緊拳頭,怎么會這樣,吉人天相,短短一個月內(nèi)起這樣大變化!


    不,她不能讓好夢落空。


    她沖好薄荷茶,小心翼翼,從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小玻璃瓶,打開,用手指沾上一點里頭的白色粉末,在其中一只杯子的底部抹一抹。


    只一點點,完全聞不出來,遇水即溶,加上蜜糖,味蕾不能覺察到,已經(jīng)有一年多時間,每次給姐姐喝茶,她都加上一點藥粉。


    慢慢,毒藥的份量在體內(nèi)沉淀,她會嘔吐,落發(fā),精神恍惚,但,這一切征狀,不都同癌癥復發(fā)相似嗎。


    沒有人會留意到。


    承諾把小瓶收好。


    她把茶具捧出,親手斟了薄荷茶,加入蜜糖,把那只杯子遞給姐姐。


    屋子里坐滿了人,行事越來越不方便,幸虧傭人換了又換,不過,那老好人鄧律師目光如炬,非得小心不可。


    不知不覺,承諾一背脊都是汗。


    小如本來在房間玩,不知怎地,一到下午茶時分,每次她都會自動出現(xiàn),依偎到母親身旁,挑選喜歡的蛋糕吃。


    鄧律師笑,“咦,你們英式作風,很會享受。”


    忽然廚房發(fā)出瓷器破裂聲。


    承佑揚聲問:“什么事?”


    承諾說:“我去看看。”


    原來剛才有一只碟子沒放好,滑跌地上,碎成一片片。


    保母說:“我來掃一掃。”


    承諾回到桌子旁,發(fā)覺姐姐已經(jīng)喝干了茶,她略為放心。


    稍后,鄧律師走了,承諾陪姐姐閑話家常。


    承佑輕輕訴說:“不知哪個傭人手腳不凈,我不見了若干首飾。”


    承諾隨口說:“都是身外物,何必在意。”


    “其的,只要一家人身體健康就好。”承佑感喟地說。


    承諾靠在沙發(fā)上。


    保母過來收拾桌子,她說:“我來做。”


    承佑說:“不用你,你多陪小如更好。”


    承諾帶小如到海灘散步。


    小如追逐海鷗,揀拾貝殼,偶而抬頭,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牢阿姨。


    承諾問她:“你懂嗎,你明白嗎,不,你最幸福,你無知無覺,什么煩惱都沒有。”


    玩得累了,小如在車上盹著。


    承諾把孩子送回家,回家途中,已覺不適。


    她把車停在路邊,嘔吐良久。


    她覺得眼前發(fā)黑,勉強回到家中,已經(jīng)支持不住,倒在床上。


    承諾沒有開燈,在黃昏黝暗光線中,她仿佛看到門口有幢幢人影。


    “誰?”


    看真了,原來是亡母。


    她靠在床上發(fā)呆,手足冰冷。


    母親向她走近,一邊問她:“承諾,為何對姐姐下毒手?”


    承諾的聲音非常凄苦:“媽媽,你不公平,她什么都有,我一無所有。”


    “承諾,各有前因莫羨人。”


    “可是,她那么近,那么富庶,我非常妒忌。”


    母親走近,“承諾,我來接你回去。”


    “什么?”承諾張大了嘴。


    “承諾,跟我來。”


    “不不,你要的是承佑,母親,你弄錯了”


    母親幽幽地說:“這種事,怎么會搞錯。”


    母親冰冷的手搭在她肩上,承諾忽然落下淚來。


    母親將她擁在懷中,“承諾,是我不好,我走得早,沒好好管教你們。”


    承諾緊緊擁抱母親,不再說話。


    她沒有再醒來


    一個星期過去,不見妹妹,電話又沒人聽,公司說她早已辭職,承佑急得如熱鍋上螞蟻,與鄧律師商量之后,通知警方,破門而入。


    他們發(fā)現(xiàn)葉承諾躺在床上,已無生命跡象。


    承佑驚得呆了。


    妹妹居住環(huán)境如狗窩,亂、臟,真沒想到她會那樣委屈。


    承佑由鄧律師陪著到警署。


    警官說:“初步調(diào)查,無可疑之處,是一宗自殺案件。”


    承佑抬起頭,茫然問:“她為什么要自殺?”


    鄧律師陪承佑回家。


    承佑又問:“她為什么要自殺?”她哭了。


    鄧律師沉吟,“她顯然有比較黑暗的一面,不為人知。”


    “我是她姐姐,有困難,為何不同我說?”


    “也許,唉,她見你也有難處。”


    承佑飲泣,“她裝作沒事人一般,強自振作,我一點也不覺得她有什么不妥。”


    鄧律師說:“警方說她用砒毒自殺,很可能混在飲料中,逐日逐日加深,這是很麻煩妁做法,但是,痛苦減至最低,最后,心臟麻痹停頓。”


    承佑用手掩住臉,“為什么?為什么?”


    “在她手袋中搜出藥瓶,證實是同類毒藥,一切無可疑。”


    “她還答應做小如的監(jiān)護人……”


    鄧律師心一動,他抬起頭,像是想到了什么,有可能嗎?不不,不會。


    葉承諾受不了生活壓力,動了輕生念頭,如此而已。


    而她姐姐承佑反而力抗癌魔,獲得勝利。


    保母端出茶點。


    承佑泣不成聲,“妹妹做的薄荷蜜糖茶最好喝,有一股淡淡的杏仁香味。”


    鄧律師又一怔:


    杏仁味?砒毒也有杏仁味。


    他脫口問:“誰泡的茶?,”


    保母答:“二小姐在的話,多數(shù)由她做。”


    鄧律師想半晌,仍然沒有答案。


    小如本來在別處玩,忽然出現(xiàn),伸手取蛋糕吃。


    這時,有人按鈴。


    保母一時走不開,鄧律師說:“我去看看是誰。”


    大家的注意力轉(zhuǎn)移。


    這時,一宗奇怪的事發(fā)生了,小如臉上忽然露出閃爍的笑容,她伸出小手,飛快地把母親及鄧律師面前的杯子調(diào)換一下。


    是,杯子換轉(zhuǎn)了。


    原來,葉承諾一直以來,在郭家喝到肚子里的,都是她自己做的苦杯。


    小如知道多少,她看到什么,誰也不知道,她也不會對人說,從頭到尾,小如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抬起頭來,亮晶晶大眼睛看上去根本不像遲鈍兒,她吃完蛋糕,離開茶桌,回到房內(nèi)玩耍。


    按鈴的是兩個小小女童軍捐募善款,鄧律師慷慨地把她們送走。


    他回到座位,拿起茶杯就喝。


    承佑輕輕說:“這只杯子不是你的。”


    “什么?”鄧律師看看茶杯。


    “這一套威士活瓷杯看上去只只一樣,其實有異,是我親自挑選,我知道其中分別,杯口圈子上花朵數(shù)目每只不同。”


    “是嗎。”鄧律師笑,“調(diào)亂了也沒關(guān)系吧。”


    承佑也微笑,“當然無所謂。”


    鄧律師又像想到什么,終于,他喝完茶告辭。


    原來,葉承佑認得每只杯子。


    她知道多少,她又看到多少?


    門關(guān)上了。


    承佑揚聲:“小如,小如。”


    保母帶著小如出來,“媽媽叫你呢。”


    承佑對女兒說:“補習老師很快就來,你好好認字。”


    小如一聲不響緊緊抱住媽媽。


    承佑輕輕說:“現(xiàn)在好了,沒有人再會傷害我們。”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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