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奇遇

時(shí)間:2015-06-19 08:01來源:大西北網(wǎng) 作者:亦舒 點(diǎn)擊: 載入中...

生命

 

  我自立法局回來,把文件放桌上,阿王說:"總編輯找你,急得一級火警似。"


  "為什么?我們又不是報(bào)紙,再急,雜志也得下個(gè)月才出版。"


  "你對我嚷,有什么用?"阿王笑,"他找你就是找你。"


  老總的女秘書薇奧拉出來見到我,"噢,你回來了,老總找你。"


  我笑道:"這上下全世界都知道他找我,恐怕他褲子掉了下來,要我替他提著。"


  我跟薇奧拉進(jìn)老總房間,老總看我一眼,他說:"不,我的褲子并沒有掉下來!"


  "嘖嘖,"我說:"本社的墻壁太薄,什么話都讓別人偷聽得到。"


  "施小姐,你別這么輕薄好不好?"老總拍一下桌子。


  "做記者不與別人打成一片是不成的。"我說。


  "那是你的邏輯,好了,"他板著面孔,"周小姐去度假,雷叔生病告假,你暫時(shí)替一替他們,出差去釘一件新聞。"


  "我不去!我為什么要替他們?他們是娛樂部份的,我干嘛去做那些新聞?"


  "沒人,你非去不可。"他巴辣得很。


  "那我引咎辭職。我才自立法局出來,明天還得去律政司署,我分身乏術(shù)。"我抗議。


  "你不用去律政司署了。"老總說。


  "卑鄙。"我說:"我不會(huì)接受這個(gè)任務(wù)。"


  "看,施,人們對明星感興趣得多。"他企圖說服我。


  "我真的不想去。"我說:"我對明星沒有興趣。"


  "你的職責(zé)。"老總警告我。


  "我只負(fù)責(zé)經(jīng)濟(jì)版。"我說。


  "請你幫幫忙好不好?"老總聲音放軟了。


  我想到我的飯碗問題?;蛘呶姨嫠鲞@件事,下次要求加薪的時(shí)候會(huì)容易點(diǎn)。


  "那個(gè)明星叫什么名字?他制造了什么大新聞?!"


  "他將與美國一間電影公司合作拍片,投資很大,新聞會(huì)轟動(dòng)。"老總的聲音很吸引。


  "呵?真的嗎?他叫什么名字?"我問。


  "施,你永遠(yuǎn)不看報(bào)紙是不是?他叫郭建華。"


  我搖搖頭,"從沒聽說過,對不起,給我一張照片看看。"


  "你在外國讀書,行為舉止像外國人,脾氣也像外國人,你對香港幾時(shí)會(huì)發(fā)生點(diǎn)興趣?"老總簡直在詛咒我。


  "把他的電話地址拿來。"我伸出手。


  "電話地址?"老總嘿的一聲,"你以為他是涯豐銀行的總經(jīng)理?他的秘書小姐還會(huì)安排一個(gè)茶會(huì)給你?你要親自上門去找,并且得看他的心情如何,接不接見你。"


  "有這么厲害?"我說:"算了,我不去。"


  "去去,限你三天把新聞采訪回來。"他把我推出房門。


  郭建華。人海茫茫,我上哪兒找他去?


  我打個(gè)阿欠,想回家睡覺。我問小李子,"喂,你有郭建華這個(gè)明星的地址電話嗎?"


  一


  "有。"小李子答:"但是這電話不算數(shù),千篇一律由他秘書接聽,千篇一律地告訴你郭先生不在家。"


  "他住在什么地方?"我問。


  "不會(huì)有人開門的。"小李子說。


  "那么如何與他接觸?"我厭憎地說:"OK,即使他值一百萬元,我也不稀罕,我又不想發(fā)他的財(cái)。"


  "但你的飯碗呢?"小李子笑。


  "周小姐與雷叔陷害我,雷叔一定有辦法找到姓郭的,雷叔連英女皇都有神通見得到。"


  "相反的,雷叔因年前一段新聞得罪了郭某,鬧得很不渝快。這樣吧,我開車送你到郭宅去看看,如果運(yùn)氣好,他也許在,至少你可以留一張便條──"


  "咄!我干嘛要熱面孔去貼他的冷屁股?"我怒問。


  "這是你的工作。"小李子收拾文件夾子,"一個(gè)好記者發(fā)掘新聞,原應(yīng)千方百計(jì),有什么丟臉?施,你那種態(tài)度,只好在家當(dāng)大小姐。"


  "我不干了,我回大學(xué)去。"


  小李子看看我訕笑,"你總有畢業(yè)的一天,你總不能老死在大學(xué)里吧?施,別逃避現(xiàn)實(shí),來,我陪你走。"他把照相機(jī)拋給我。


  我接住。"這是萊加,我不慣用。"


  "小姐,別撒嬌了,開步走,一、二、三!"


  車子開到石澳,一列洋房。小李子在其中一幢停下來。


  我說:"錢賺得不少哩。噢小李子,這社會(huì)是不公平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捱看做一份低微的工作,而這種人卻其樂融融地做南面王。"


  "夠了,"小李子笑,"大學(xué)畢業(yè)生一毛子一打,超級明星好久也找不到一個(gè)。"


  "只不過是有些豬玀特別幸運(yùn)。"我嘆口氣,下車。


  我走到洋房面前,腳才跨過花圃,兩只大狼狗便施施然走出來睛看我。


  我說:"狗兒,別發(fā)狠,我也肖狗,來,讓我們看看主人在不在。"


  狗兒都喜歡我。我發(fā)狠地敲門,它們只是蹲在那里看。敲半晌,沒人應(yīng)。住這樣的房子,傭人總有個(gè)吧?才要踢門,舉起腳,門打開了。


  一個(gè)剪平頂頭的小子前來開門。他看看我舉起的腳,看看我。"找誰?"他問。


  "郭建華。"我說。


  他上下打量我,"他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他要是在也不算大明星,我知道他是出了名喜歡擺架子的。"我不在乎地。


  "你是什么地方找他?"他問。


  "城市雜志。"我說:"你告訴他城市雜志要訪問他──"我起疑,"你是誰?"


  "我是這里管家。"他說:"你呢?你姓什么?"


  "管家?你沒穿制服。"


  "主人不在,省得穿,"他抹抹鼻子,"喂,你叫什么?"


  "我姓施,朋友叫我阿施。"我說:"這個(gè)郭建華到底幾時(shí)回來?看,我真的沒有太多的時(shí)間,他要是對訪問者沒興趣,那就拉倒。"


  "嘖嘖嘖。"他看著我,手疊手,搖頭,"我的天,好大的派頭,好大的脾氣。"


  "郭連華到底幾時(shí)回來?"我再問。


  "我實(shí)在不知道。"他說。


  "你叫什么?"我問。


  "小張。"他隨口答。


  "小張?"我瞪看他。


  "是,如果你有時(shí)間,訪問我也一樣。郭建華的生活起居習(xí)慣,我全知道。"他微笑。


  "好是好。"我說:"多謝你合作,但是我得拍照,找不到他人,"我揚(yáng)揚(yáng)相機(jī),"我交不了差。"


  "那沒關(guān)系,遲下再拍照。"他說:"先訪問我。"


  "OK."我說:"明天有空嗎?明天我再來,希望他會(huì)在。"


  小張搖頭,"沒希望,他不會(huì)回來。"


  "他在哪兒?"我壓低嗓子,"在小妞家?"


  小張笑,雪白的牙齒,"也許是。"


  "咱們明天見,下午兩點(diǎn),你等我。"


  "一言為定。"


  我拿起相機(jī),拍了幾張照,都是他家四周圍的風(fēng)景。


  "多謝,再見。"我向小張擺擺手。


  "再見。"


  我棄出去,等事于口合。


  小李子問:"怎么?去了這么久?見到本人沒有?"


  召見到。"我說:"你以為真命天子這么容易見得到?我只見到他的管家,這人傻呼呼的說了很多話,倒是一個(gè)老好人。我們明天再來。"


  "我們?你的意思是,明天你自己再來。"小李子笑。


  "不要臉。"我說:"改天你別有事求我。"


  小李子笑。


  我一夜不得好睡,整夜做夢看到郭建華,臉上包一塊白布,面目模糊,不肯接受我的采訪。


  白天醒了,我回社里把照片沖印出來。稍遲叫車子趕往石澳。


  那傻蛋小張來開門,破粗布褲,光著膀子,一頭一腦的汗,雙手是泥。他是一個(gè)壯健精神的家伙。


  "嗨,你來了。"他說。


  "是,郭建華呢?"


  "告訴你他不會(huì)在。我在整理花圃,要不要來看看?"


  "好。"我跟去。


  "看這些洋水仙。"他驕傲地。


  "嘩。"我說。


  地蹲下來,這里弄弄,那里動(dòng)動(dòng),一副專家相。


  "郭建華喜歡花?"我問:"他叫你種的?"


  "嗯。"


  "你是管家兼園???"我笑,"還兼什么?"


  "洗刷泳池,"他笑,"開車,打掃地方,有時(shí)還煮菜招待客人。"


  "??!原來郭這么倚賴你,他自己做什么?"


  小張聳聳肩,"拍戲。"


  "他是個(gè)好演員?"我問。


  "大概是。"小張看著我,擦一擦鼻子,"阿施!你大概不是本地人?"


  "誰說不是?"我反問。


  "你拿什么護(hù)照?"


  "英國護(hù)照。"我說。


  "自英國回來多久?"他問。


  "七個(gè)月。"


  "在城市雜志服務(wù)多久?"


  "五個(gè)月。"


  "所以,充其量你是個(gè)游客。"


  "為什么?"我不服氣,"為什么?"


  "你連郭建華都不認(rèn)識(shí)。"他說。


  "我見到他自然會(huì)認(rèn)識(shí)他,"我說:"一個(gè)明星當(dāng)然有明星的樣子,不是說著玩的。"


  "啊,"小張笑,拍掉手上的泥,"到屋子里來坐,別老曬著。"


  "謝謝你。"我跟他走。


  "你多少歲了?"


  "廿一歲。為什么?"


  "我簡直不能相信天下有你這么天真的人。"他笑。


  我說:"別取笑我,我知道我是遲鈍一點(diǎn),但是不久將來,我也會(huì)受環(huán)境污染,變成一個(gè)鋒芒畢露的聰明人,然后再變成大智若愚的險(xiǎn)惡人。"


  他吐吐舌頭,"了不起。"


  "小張,別瞧不起我。"我笑。


  一進(jìn)客廳,我眼睛一亮,布置得真是雅樸,一套美國殖民地時(shí)期的桃木家具,水晶與銀子的裝飾,舒服大方名貴。我在灰色的沙發(fā)里一躺,嘆息一聲。


  "喝什么?"他問。


  "礦泉水。"我說:"加冰,加一片檸檬。"


  "真會(huì)享受。"他進(jìn)去了。


  我拿起相機(jī),麡滯珮鐘拍照。


  小張拿著礦泉水與啤酒出來。"噯噯,你別拍照,這里不準(zhǔn)拍照。"


  我拿起水杯喝一口。"你別這么赤膽忠心的好不好?肉麻死了。"我看看水杯,"嘩,這杯子都是水晶雕花的。"


  小張凝視我,忽然笑了,"你簡直是個(gè)小潑皮,念的是什么科?新聞系?"


  "有什么用?做明星才好呢!看,住這么豪華的房子,泡那么多的妞,就憑這么個(gè)混混。"我擺擺手。


  "你為什慶叫郭建華'混混'?"小張不服氣。


  "他不是嗎?"我反問:"連訪問都不肯接受,那么多人愛戴他,要看有關(guān)他的報(bào)導(dǎo),他卻對群眾不負(fù)責(zé)任,有什么用?不是好漢。"


  小張沉思。


  "喂,你想什么?"我問。


  "你說的話。"他說。


  我說:"你快把他揪出來吧!"


  小張搖搖頭。


  "怕他辭掉你?別那么沒骨氣。"我說:"別怕。"


  "其實(shí)他也是一個(gè)普通人,沒什么好寫的。"小張說。


  "他成了眾人的偶像,這不簡單吧?"我說:"當(dāng)然可以為。"


  小張笑笑。"各人的機(jī)緣不同。"


  我喝一大口水。"誰說不是?像我,大太陽的東奔西走,看別人的眼睛、鼻子,多痛苦,我也是人呀!"


  "是,不但是人,而且是頭等樣的人。"小張笑,"小姐,別在那里吹苦水了。"


  "郭建華幾時(shí)回來?"


  "不知道。"


  "他長年累月不回家,我真交不了差。"我失望。


  "這篇訪問對你很重要?"他問。


  "上頭交下來的,辦不好,要充軍,刺配北大荒。"


  "在哪里刺金字?"小張笑,"額角?除頰?有沒有預(yù)先剌好字樣,留空……州?"


  "喲,真能說會(huì)道的。"我沒面子。


  "就你一個(gè)人會(huì)看水滸?"他笑。


  "我說小張呀,你這人倒是很有趣,"我也笑,"如果郭建華有你一半可愛,訪問他就不會(huì)痛苦了。"


  "你根本沒見過他,你怎么知道他人好不好?你連他面長面短都不清楚。"


  "我白知道。他是一個(gè)娘娘腔,蒼白漂亮的男人,感情脆弱、自尊中夾帶自卑……"


  小張掩嘴笑。


  "笑你的屁!"我說:"我要走了。"


  "施,你說話好不粗俗。來,我送你出去。"他站起來。


  "我要回社里交底片。"我站起來。


  "你知道嗎?誰也沒在這里拍過照。"


  "???"我說:"對我青睞有加?這怎么敢當(dāng)呢?"我笑,"我豈不是受寵若驚?哈哈哈!"


  小張瞪著我。"做你男朋友那個(gè)人,真是倒霉。"


  "哦,"我說:"我跟男朋友說話的語氣,不是這樣的,請你放心,謝謝你讓我拍照,我雖然沒見到郭建華本人,但也交得了差。"


  "你打算怎么寫?"他有興趣的問。


  "哦,很簡單,"我用手打演一擺手勢,"頭條是:神秘人物郭建華──"


  "很好。"


  "他與美國人的合作怎么了?"我問。


  "來,我請你吃茶,慢慢告訴你。"


  "如果這是你的家,那多好,我們就可以在這里慢慢談。"我說:"但是我們不要沾郭建華的光,不要去睬他,好不好?"


  小張笑,很贊許。"對,到市區(qū)我家去。"


  "你有家?"我問。


  "噯,你少看不起人,"他拍拍我肩膀,"施,咱們是老友記是不是?"


  "當(dāng)然。"


  他把我送回市區(qū),我把底片交菲林房,然后到他家去。小張開一部本田雅廓,但是開得很瀟灑,他在市區(qū)的家居然是一層稀見的舊樓,我覺得他真是幸運(yùn),租得到這種房子。


  一打開高高的大門,進(jìn)去是木板地,酸枝與云石家愀,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么美麗的家,小張真跟郭建華一樣的會(huì)享受,看來他這份管家薪水還真不賴。


  客廳四角擺著奇花異草,顏色調(diào)和。


  我嘆氣,"我住得太破了。"我可憐與同清自己。


  "別這么說好不好?"他笑。


  "這房子什慶時(shí)候拆?"我問。


  "別愁,你少幸災(zāi)樂禍,好久也不拆呢!地產(chǎn)主人因打官司動(dòng)不了這塊地皮。"


  我坐在一張真皮s型愛情椅上。好了,我該開始工作了。


  小張遞給我一杯礦泉水,開始說給我聽:"美國人愿意的,但是歐美版權(quán)歸他們,東南亞版權(quán)歸郭。郭不過想賺點(diǎn)錢──我覺得郭建華拒絕訪問是因?yàn)橐话闳艘詾樗霌P(yáng)名國際影壇,實(shí)在不敢如此抱負(fù)。"


  "他是個(gè)怪人,是不是?"我問。


  "并不是,他平易近人,當(dāng)然,每個(gè)人在社會(huì)上都有敵人,有時(shí)候?yàn)榱吮Wo(hù)自己不要吃虧也得罪不少人,你們城市雜志接過郭的律師信。"


  "是嗎?我竟不知道,"我吃驚,"為了什么中。"


  "一年前,你們有不負(fù)責(zé)的報(bào)導(dǎo)暗示郭建華吸毒,亂搞男女關(guān)系。你不覺得郭的拒絕是有道理的嗎?"


  我的心沉下去。


  "所以他們派我來。"我氣憤的說:"是因?yàn)槠渌娜诵奶?,根本不敢來。小小的一間雜志社也搞人事傾軋。做好這件事,我少不免遭人忌,做不好,責(zé)任在我身上,向老板交待一聲,叫我卷鋪蓋。"


  "女孩子最好嫁人。"小張說:"社會(huì)上的痛苦最好由男人坦當(dāng)。"


  "可惜大男人少。"我嘆口氣,"我這篇訪問還是要交出去的。"


  "打算辭職?"小張問。


  "啊,小張,你沒聽說過嗎?到處烏鴉一樣黑。"我笑,"我還得做下去。"


  "你的性格很堅(jiān)強(qiáng)。"小張稱贊我,"我很欣賞你。"


  我用力屈了屈手臂,顯示我的肌肉,"強(qiáng)壯?當(dāng)然。"我大笑起來,合上筆記本子。"本來我是做經(jīng)濟(jì)版的,專門跑立法局、股票行、期貨行、律師樓,沒想到有這次奇遇。"


  "你想不想見郭建華?"他凝視我。


  "想!"我大喜過望。


  "真的想?"小張問:"你仿佛對他有偏見。"


  "我想到經(jīng)濟(jì)學(xué)家的'氣球原則'."我說:"一只載人昀氣球升空、遇難,必須減重,當(dāng)然是把最廢物的那些人先丟下來,總不能扔機(jī)械師與醫(yī)生吧?當(dāng)然先扔電影明星與足球明星。我有什么偏見。"


  他遲疑很久,不答。


  "或者我們普通人妒忌電影明星,"我笑笑,"一般人對于從事表演專業(yè)的明星有種復(fù)雜的情感,像郭建華,他生活上碰到的不愉快一定更多。"


  小張不出聲。


  "你能令我見他一次嗎?我不會(huì)問損害他的問題。"我說:"請你安排我見他。"


  "他或許不信任記者。"


  我問:"你信任我嗎?"


  "我?我信任你。很奇怪,我是信任你的。你有異一般記者,你比較尊重你的訪問對象,也有分析力。"


  "也不是,"我溫和的解釋,"我們雜志社的記者水準(zhǔn)都很優(yōu)秀,可惜為了吸引讀者注意,不得不嘩眾取寵一點(diǎn),請?jiān)彙?quot;


  "干脆說他生了大麻瘋好了。"


  "那不行,"我笑,"那我第一個(gè)先跑,你是他管家,你也是麻瘋。"


  "到底幾時(shí)讓我看到他?"我問。


  "這樣吧,你把稿子先交掉,別煩呀,交掉之后再見他。"


  "那我還見他干什么?我本人對明星一點(diǎn)興趣也沒有。"我說。


  小張笑,"那見不見也隨得你。"


  我拍他的肩膀:"小張,你為我做這么多事,我是很感謝你的。"


  "不用客氣。"


  "我得走了。"我說:"改天見。"


  "施,慢著。"他叫住我。


  "什么?"我轉(zhuǎn)頭。


  "我可以約會(huì)你嗎?!"


  "當(dāng)然。"我說:"打電話到我辦公室來。"


  "家里電話呢?"


  "我?guī)缀跛谵k公室里,打到我家也沒有用。"


  "你不想我打罷了。"他說。


  我笑笑。"三四五六六七。"我說:"打個(gè)夠。"


  "謝謝。"他大喜。


  我們一起離開他的家,我還要到律政司去。


  那天回到家,我為自己煮了咖啡,把座椅安排得舒服停當(dāng),然后坐下來,寫了一篇關(guān)于郭建華的稿子,捱到半夜兩點(diǎn)半,覺得很滿足。剛擦擦疲倦的眼睛,電話鈴響起來。


  是小張!我想,想到他,忽然開心起來。


  接了話筒,原來是小李子。


  "怎么啦?"小李子笑問:"明天是你最后的審判。"


  "放心,什么都有了。"我不服氣,"馬到功成。"


  "用了你女人的天生魅力?"他笑。


  "也不見得我運(yùn)氣比你們好。"


  "恭喜你??!"小李子說。


  "不用。小李子,這次派這樣的工作給我,是不是為難我?"


  "這……你知道,總得有人去采訪這段新聞。"


  "何必偏偏選中我?"


  "你單身一個(gè)女孩子,沒有家累,又剛出來做事,又不是老總的心腹,不陷害你,陷害誰?"


  小李子真是坦白。我長長太息一聲。


  "別灰心,到處烏鴉一樣黑,那個(gè)機(jī)構(gòu)都一樣。慢慢你就會(huì)知道。"


  我問:"我那些照片放出來沒有?"


  "放出來啦,精彩得不得了。"小李子說:"恭喜你,你真是個(gè)記老。"


  "可惜讓你們的冷水潑得不清不楚,已經(jīng)不打算做下去。"


  "老總看過照片,單等文字稿。"他說。


  "明天就交上來。"我說,"寫得還不壞。"


  "你終于見到郭建華了!"


  "我沒有見到。"我詫異地說:"怎么?"


  "沒見到他?沒見到他會(huì)有他的照片?"


  "誰的照片?"


  "郭建華的照片。"


  "別烏攪。"


  "誰烏攬?你今天中午交上來的照片,"


  "那是小張。"我說:"郭的管家。"


  "怎么小王小張?我們做哪一行的?連大名頂頂?shù)墓ㄈA也不認(rèn)得?喂,施,你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我心中靈光一閃,我明白了。


  "喂?喂?施?"


  我放下電話。


  小張。郭建華。


  這壞人,見我不認(rèn)得他,便來開我這種玩笑。說他惡意,他又沒有,說他好意,為何開我這種玩笑?


  我想到我對他說過的話,臉紅耳赤,下不了臺(tái),我真是太粗心大意,自己出了丑。


  我嘆了一夜的氣,第二天一早把稿子交出去,向老總辭職。


  他大驚,苦苦挽留我。


  "施,你做得這么好,為什么要辭職!"他說:"是別家雜志挖角?別去相信他們,做生不如做熟。"


  "年紀(jì)輕的人有理想,"我說:"我不想做下去。"


  "施──"


  "我做到下個(gè)月底。"我說。


  "喂,施!"


  我推開門出去。到了褸下,看到小張坐在一輛開蓬"黑豹"中等我。


  "施!"他叫我。


  穿一身白。我斜眼看他,居然頗像個(gè)明星,只是心地狹窄,為人險(xiǎn)詐。


  "嗨,郭建華。"我冷冷的說。


  "上車來,你答應(yīng)過我,我可以約會(huì)你的。我也答應(yīng)過你,讓你見到郭建華。"


  "我不喜歡你耍手段。"


  "施,此地?zé)o人不認(rèn)識(shí)我,那天我一開門,好家伙,你居然看看郭建華問郭建華在不在!算我錯(cuò),是我錯(cuò),你先上車來,咱們不是老友記嗎?"


  "小郭才是我的老友。"


  這時(shí)候忽然有一個(gè)人沖過來,舉起照相機(jī)就拍照。停睛一看,那記者卻是小李子。好,下期雜志又多一條新聞:"本刊編輯與大明星情史內(nèi)幕".小李子大笑著跳著跑開。


  而郭建華說:"上車吧,我就是小張呀!"


  我上車。"小張,瞧我慢慢泡制你!"我只好笑了。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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