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牛奶、細鹽、堿、面。和好、揉勻，“醒”了一個晚上。一早，擱鍋，放油，加溫，切段……一根根的油條炸好，裝盤，上桌。米粥。咸菜。涼拌菜心。煮雞蛋。然后，女人叫大家起床吃早餐。

    最先坐到桌前的是讀初中的兒子。他還要去學校早讀，早早起床，早早吃飯，看見母親親手炸制的油條，眼睛一亮：“老媽，真棒！”立即夾起一根，吃了一口，“好吃！奶奶快來！”

    接著是老太太到了桌前。老太太一看，就笑了，對兒媳婦的廚藝就是不絕口的贊，“一看就知道好吃。”嘗了一口，笑容可掬，“酥，脆，我吃著一點兒也不費牙力……好吃！”說著，又配了一口小米粥，很享受的感覺。

    女人很開心。她是從書上看到的油條簡易制作方法，就如法炮制。出鍋的前兩根，她已經在廚房里悄悄地品嘗，自己覺得還滿意，能拿出手，就信心十足地端上了桌子。然后，坐在一邊，等待一家人的評論。

    其實，女人知道兒子和婆婆的評論。

    其實，她更期盼的是男人的評論。

    男人終于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了。洗臉，漱口，溫水浸過的毛巾捂臉后，坐在了自己固定的位置。這是他固定的位置，是男人說過的一家之主的位置。

    男人坐好后，女人先遞過來一杯茶水，溫度恰到好處。接著，端上了米粥，遞過了筷子。然后，女人端上來自己的飯。一家人都開始正式吃飯了。

    喝粥。吃油條。吃雞蛋。就咸菜。男人慢慢地吃著，細嚼慢咽，雖然不說話，偶爾的點頭中，女人知道男人對早餐是滿意的。

    兒子呼嚕呼嚕吃完粥，開始剝雞蛋，“爸，我媽自己炸的油條，你不講幾句話？”

    老太太也說：“就是，一大早就起來的，多好吃的油條……”

    男人點點頭，“嗯，哼，嗯，哼”了數(shù)聲后，“這個，就今天的油條，我說幾句吧。”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聽。

    “首先，從整體上講，我們的早餐一直不錯，深受大家的歡迎。”男人想努力用普通話，又覺得這個環(huán)境不合適，就又往回收平時的腔調，可是又不好收回來，語調就有點不倫不類，“這個，其次呢，今天早晨的油條是個創(chuàng)新。以前，吃油條，去街上買；今天，我們自己炸。嗯，面放心，油放心，是切實落實‘市委放心早餐’工程的重要舉措。第三呢，這個，在主副食的搭配上，嗯，也十分合理，碳水化合物，蛋白質，粗纖維……”

    兒子要站起來拿書包，老太太按住了，“你爸的話還沒有講完呢……”

    男人也沖兒子點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后，他用指頭彈彈水杯，像是模擬對話筒的測試，--“這個，在肯定成績的同時，我們也要正視存在的不足，特別是問題。嗯，我想強調以下三點。”

    男人說到這里，女人從桌子角取過來一個筆記本，翻開，拿起夾在里面的一支鉛筆，看著男人，認真地記錄著：

    一，要注意在油條中搭配姜絲和孜然。這個，姜絲啊，要切細。孜然要碎。這樣，油條更出味兒。為什么呢？這與我講的第二點有很大關系。

    二，要注意油溫的控制。嗯，炸油條，最關鍵在于溫度。高了，油條外糊內生。低了，費時，吃油，就少了油條應有的焦香……

    三，那么第三點呢？嗯，希望大家，特別是某些同志要加強學習，學習他人的經驗，學習書本知識，學習理論知識，更要加強實踐，總結經驗……

    兒子去拿書包，悄聲而認真向男人點點頭，“局長，我先請個假，早走一會兒……”

    男人看看手表，點了一下頭，看看有些緊張的女人，擺擺手，“去吧。下次注意不能早退。”

    “嗯，這個，我們的會議還要繼續(xù)。就下一步的工作，我再提五點，不，時間關系，四點希望，也是要求……”

    女人趕緊在筆記本上記，和男人交流著目光。老太太坐在一旁，也很認真……

    男人終于講話完畢。飯也涼了。吃了藥，回房間，看報紙。房門上掛一牌子：副局長室。

    女人在筆記本上寫著如下的話：第三階段療程第29天。晨。講話條理分明，思路較清晰，能夠認知自己的“局長”定位。能遵醫(yī)囑，吃藥能夠配合。

    然后，女人悄悄地和老太太商量，“就按主治醫(yī)生要求的吧，后天周末，請他爺爺、姑姑、小姨等，都來，多幾個人，營造會議氣氛?？偟膩碚f，療效不錯。”

    老太太點著頭，眼里有了淚，心里十分后悔讓兒子讀書、上大學，然后進機關，干事，科員，副科級科員，正科級調研員……在競爭單位副局長時，沒有成功，卻成了一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