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魚長出了翅膀

時間:2014-11-21 08:30來源:大西北網(wǎng)-青年文摘 作者:丁立梅 點擊: 載入中...

魚

 

他的帽子上,垂掛著兩個絨球球

 


    木棉花在這座城市開得火紅火紅時,洛可在遙遠的石家莊對我說:“晴霏,你來吧,到我的身邊來,我需要你。”只這一句,就讓我拋了我優(yōu)越的工作,不顧父母的眼淚,奔他而來。


    我們租了房子住,房子在郊外。小巷深深處,獨門獨院,時光寧靜得仿佛永生永世就是這般模樣。天空中飄著厚厚的白云朵,我在我們的小院子里栽石榴,養(yǎng)海棠。我在廚房的鍋上煨紅棗蓮子湯。我營造著我們的地久天長。


    秋去冬來,不過一個季節(jié),洛可就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他對我說:“晴霏,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樣的?我在他閃閃爍爍的眼神里,找不到答案。


    石家莊的春天來得晚,但春天還是來了。當春天的枝條兒,開始抽出綠來,那些嫩黃淡綠的小芽兒,逼出我滿眶的淚。生命是這樣的蓬勃,我和洛可的愛情,卻死了。


    阿木推開我的院門時,我正盤腿坐在院子的地面磚上曬太陽。春天的太陽,怎么曬不暖心呢?我聽到敲門聲已久,有聲音在問:“有人嗎?”我懶得動。我在,我不在,與他人何干?


    我看到一個腦袋探進來,確切地說,是一頂帽子探進來。白底子,紅條紋,更為好笑的是,帽檐邊,竟墜著兩個白色的絨球球。帽子下,一張黑黑的臉,眼睛倒是挺大,忽閃忽閃地盯著我問:“請問大姐,你叫宋晴霏嗎?”


    我沒好氣地抬頭應一聲:“是又怎樣?”


    “你的快件。”原來他是郵遞員。他遞過來一個大信封,我一眼瞥見信封上洛可的字,心撲通往下一沉,不用拆開,我都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我的信,我的照片,他統(tǒng)統(tǒng)退給我了,昔日的情愛,再不留余地。


    眼淚就那么不爭氣地狂奔下來,阿木手足無措地站在院門外看著我,小心地探過頭來問:“大姐,你沒事吧?”


    我惡狠狠沖他嚷:“礙你什么事!”“啪”地關上院門。


    一把火,把曾經(jīng)的情愛,燒了個干干凈凈。


    你看你看,小豬那張會笑的臉


    再見阿木,是在小巷口。阿木吹著口哨,車把上插一朵康乃馨,艷紅的,一路搖著車鈴而來。我站著等他,我問:“有我的信嗎?”其實,我是寂寞的,我明知道不會有我的信。


    阿木顯然沒認出我,他的唇向上飛了飛,大眼睛笑成一條縫:“你是?”


    “宋晴霏。”


    “哦。”阿木夸張地拍自己的腦袋,說:“你看上去不像那天的那個人嘛。”


    他低頭,在他的郵包里翻,有些手忙腳亂的。翻半天,也沒翻出給我的一片紙片兒來。他抱歉地說:“今天沒你的信呢。”


    我當然知道沒有。我感到好笑地看著他忙亂,為這個人的老實,心里暖了一下。阿木顯然是怕我失望,突然拔下他車把上的花,遞給我:“送你。”


    我擎著一朵艷紅的康乃馨,站在春天的陽光下。我有點兒快樂了。


    跟阿木混熟了,他送完信,會在我的院子里停留。我在房間里放碟片,看《亂世佳人》,看《呼嘯山莊》。我給不同的雜志寫稿,畫插圖。阿木很是羨慕我,他說他高中沒念完就輟學了。他在我看片或是寫稿時,手腳麻利地給我打掃院子,照料花草。他買了不少的花草來,我叫不出名,一律用丫頭來稱呼,開紅花的稱二丫頭,開白花的是三丫頭,他說我是十丫頭。想想,又補充一句:十丫頭最可愛,最漂亮,最惹人喜歡。


    阿木有時也買來一些菜,給我做他們的家鄉(xiāng)菜--湘菜吃。他是窮人家的孩子,一個人出來打拼世界,流落到石家莊,找到這份郵差的工作,他很滿意。他說,一個月可以給家里寄600塊錢呢。我跟在他后面傻樂。


    可是,寂寞和疼痛,有時還是像螞蟻啃骨頭般的,啃著我脆弱的神經(jīng)。我常常想起洛可來,想起曾經(jīng)的愛情,想得淚流滿面。我說:“阿木,借個肩膀我倚倚好嗎?”阿木不發(fā)一言,默默攬了我的頭,輕輕拍著我的肩,一下一下。


    一次,醉酒。外面下雨,很晚了,阿木要走,我拼命拉著他的手,不肯他走。我攀著阿木的肩哭,仰著頭問:“阿木,你愛不愛我?”聽不見阿木的聲音,只是他把我摟得緊緊的,手拍在我的肩上,一下一下。


    我醒來,太陽已高照。窗臺上一盒杜鵑,開得熱熱鬧鬧。床頭上,有阿木留下的一幅速寫畫,上面畫著一頭可愛的小豬,小豬的臉上,有淚珠像大珍珠。特滑稽,特可愛。旁有阿木歪歪扭扭的字:姐,你看你看,小豬那張會哭的臉。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好友林月所在公司的企劃部,缺一個主管,林月要我火速趕到北京。


    我在猶豫。對阿木,我竟產(chǎn)生一種說不清的依戀。我走的那天晚上,阿木忙了一桌的菜。我們都喝得有些高了,互相說著傻話兒。我借著酒勁問阿木:“阿木,老實告訴姐啊,有沒有愛過姐?”


    阿木吭哧半天,說:“姐,你是鳥,我是魚。你在天上,我在水里。你說天上的事兒我聽,我說水里的事兒你聽,我們都很快樂??扇绻愕搅怂铮銜豢鞓?,我到了天上,也會不快樂。”


    這小子,居然這么哲學這么詩意了一回。我緊緊擁抱了他,我說:“阿木,如果下輩子我也做了魚,你一定要娶我的。”


    阿木很認真地點了頭。


    我們是親人哪,親人就是最親的人


    初到北京,我仿佛一滴水掉到大海里,我找不到我了。心空落得似莽莽荒原。阿木打來電話,問:“姐,你好嗎?”我回:“不好。”淚就肆無忌憚地流下來。


    阿木在電話那頭急,“姐,你別哭呀,一切都還有我呢。”仿佛生了千里眼,隔天,他竟給我電匯來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錢,關照我,要好好待自己。


    我問阿木:“阿木,干嗎對我這么好?”


    阿木笑:“你是我姐,我是你弟,我們是親人哪,親人就是最親的人。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我抱了阿木送的絨毛玩具狗,笑。有淚盈眶。


    冬天的北京,下雪了。這個時候,我已漸漸適應了北京的生活,有了我自己的一片天地。我談了男朋友,竟和我是同一所大學畢業(yè)的,只不過他比我早畢業(yè)了兩年。我告訴了阿木,阿木很不放心地問:“姐,他對你好嗎?”我說:“當然,若對我不好,我能接受他嗎?”阿木沉吟半天,問:“他有我對你好嗎?”我被他問住,愣愣地,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阿木先自笑了,阿木說:“姐,跟你開玩笑呢,你喜歡的人,肯定錯不了。”我心里暖洋洋地。


    戀愛并不是一帆風順,日子里也有諸多不開心。每每這時,我首先想到的是阿木,我說:“阿木,我難過了。”阿木就唱歌給我聽,還聲情并茂地朗讀詩歌。我訝異極了。我說阿木,你啥時學會這個了?阿木鬼笑,說:“這是秘密,阿木的秘密,不告訴你。”


    男友為了省房租錢,要搬來和我同住,他的理由是,我們早晚都會結(jié)婚的。我卻突然驚醒般地看著他,我下不了決心和這個男人結(jié)婚,我搖頭拒絕了他,我說我暫時,還想一個人過。


    阿木出事是在冬天就要過去的時候,那個時候,北京地壇的迎春花,已綻開了鵝黃的蕊。而我的心情,卻是灰灰的。半年的戀情,吵吵鬧鬧分分合合,讓我累到疲憊,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花好月圓。我總是要想到石家莊,想起那個小院子,鍋上冒著熱氣的湘菜,還有一院子的花。我在這樣的想念中,溫暖。


    阿木出事的那天,我正在公司上班,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著阿木,眼前晃著阿木笑著的樣子。我撥打阿木的手機,我準備開他的玩笑,告訴他,阿木,姐想你了。我想象阿木在那頭開心地笑,阿木會開心的。


    阿木的手機,卻怎么也打不通。


    有被無邊的黑夜吞沒的感覺,我丟了魂似地在北京大街上轉(zhuǎn),同時一個勁兒安慰自己,阿木不會有事的,阿木只是去鄉(xiāng)下了。我這才明白,阿木,他已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人。


    阿木死了的消息,我在兩天后才得知。他死于溺水。晚歸的路上,他騎車過橋,因避讓迎面而來的一輛大卡車,而一頭栽進薄冰的河里,他真的做了一尾魚,回到他的水里面。


    石家莊我曾住過的小院,阿木死前,一直住那兒。我辭了北京的工作,搬進去,我打算在石家莊待一段日子。小院里,花草們開始冒出新芽。房間的桌上,摞著一沓書,是些自學考試的書,上面落滿阿木的筆跡。一本手抄本上,密密地記載著我和他交往的點點滴滴,扉頁上寫著這樣的話:魚有魚的生活,鳥有鳥的日子。如果有一天,魚長出了翅膀,是不是就可以追上鳥?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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