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我的那些朋友開始陸續(xù)學養(yǎng)生,就像一只用久了的木水桶,搬到通風有氧的地方去修補。
開裝潢公司的李老板喜歡吃滋補品,一張厚嘴唇,紅潤得像18歲少男。在他眼里,只要是綠色的東西,他都崇拜。李老板這幾年發(fā)財了,追著新鮮的東西吃,前幾天他說不喝牛奶,改喝羊奶了。喝過羊奶的李老板,自稱明顯地感到氣力比以前充足了。有一天,李老板悵然若失地對我說:“養(yǎng)生,讓銀子都嘩嘩地流到別人的口袋里,不如自己做羊奶生意。”我認真地向李老板建議,不妨借兩頭羊,把羊牽到鄉(xiāng)下的葡萄園里,開羊奶品嘗會。山羊一邊咩咩地叫,一邊不時吃從葡萄架上掉下的葡萄。李老板聽了,哈哈大笑。
賣水果的老賈,喜歡不花錢的養(yǎng)生方法。夏天他喜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三伏天,石頭暴曬了十幾個小時,到晚上依然滾燙。老賈在石頭上墊一塊毛巾,盤腿坐在石頭上。那塊石頭,在夜晚釋放出來的絲絲縷縷的熱氣,被老賈紫茄子一樣綿軟的身體吸收。從石頭上下來,老賈還拎著一雙鞋,光著腳,在公園池塘邊的鵝卵石小路走上幾圈,坑坑洼洼的鵝卵石,烙著老賈粗糙的腳丫。老賈剛開始疼得齜牙咧嘴,漸漸習慣了,也就平步青云了。我不懂這種養(yǎng)生法有沒有科學道理,反正老賈說想象著那一粒粒圓圓的小石子,按摩足下的穴位,感覺他那快要老死的神經(jīng)細胞都刺激透了。
寫兒歌的詩人老C,喜歡從古書中尋找食譜。他在冬天煮梅花粥,我吃過,碗里有一股梅花清香。夏天,我和他坐在小館子里喝酒,這小子神經(jīng)兮兮地對我說:想掐幾片荷葉回去熬荷花粥,還想坐在荷塘邊吃豬頭肉。這其中的養(yǎng)生奧妙,他一直喋喋不休,我卻一點兒也沒有記住。
我有自己的養(yǎng)生法。我一直認為,暴走后站在一棵樹下深呼吸,動靜相宜,簡單又不花錢。
也有人玩另類的。那天,我暴走后,陪我站在一旁的老C對著一棵樹行大禮。老C看不慣剛才一個胖老頭,拽著一根粗樹枝,像猴子一樣躥上爬下和老槐樹較勁。老C說爬樹不如撞樹,他用一個詩人的身軀去撞。那棵樹,大概像酒桌上回敬,又禮節(jié)性地把老C彈了回來,我看到老C的腳步,踉蹌了一下,不明覺厲。
前半生,我們想著謀生;后半生,我們想著養(yǎng)生,問題是,這個時代,我們該拿什么養(yǎng)生?
前面提到的那個發(fā)了財?shù)睦罾习澹偸遣唤猓鹤约好刻彀寻l(fā)型梳得一絲不茍,皮鞋擦得油光锃亮去見客戶,下班還忙著養(yǎng)生健身,可一到晚上,枕著枕頭總想到掙錢那些事,就是睡不著。失眠,怎么能養(yǎng)生?
說白了,養(yǎng)生不如養(yǎng)心,養(yǎng)一種富足、平和的心態(tài)。這塵世里的好多事情,弄得人心煩意亂。有時候,人就像一只麻雀,誤飛入堆滿財富的房子,為了找到一處逃生的出口,在房子里飛來撞去,勞累而焦躁。養(yǎng)生容易,養(yǎng)心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