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游離的目光·掛像兒·苦難及其他

　　黃埔13期抗戰(zhàn)整8年入獄20載年齡98的錢之根老人

　　我能訪問到世紀老人錢之根，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運?？箲?zhàn)老兵錢之根的一生，應該是中國社會史、中國近代歷史、中國抗日戰(zhàn)爭歷史的縮影。錢之根個人的悲歡離合，正是中國人民悲歡離合的真實寫照。

　　我采訪錢之根老人時，我和他見面的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他目光游離！這是一個親歷了多么大的悲歡離合、生死離別、苦難與坎坷后才有的“目光游離”?我很想知道那些“游離目光”后面那些人世間充滿滄桑的人生故事。

　　我當過記者、我當過作家，我?guī)资戤斨胁稍L了數(shù)百人！人在一瞬間的眼神，實際上是他人生中所有經歷的反光、或者叫“折射”:“眼睛，是心靈之窗！”

　　我采訪98歲的錢之根老人，果然，印證了我的判斷！

　　錢之根老人在1936年西安事變爆發(fā)之前就參加國軍了。他參軍的目的，就是抗日救國！

　　正如本文的題目，是用最簡潔的文字濃縮了抗戰(zhàn)老兵錢之根的一生：

　　“--黃埔13期！--抗戰(zhàn)整8年！--入獄20載！--年齡98!”

　　我1972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1973年我在西安市監(jiān)獄和“已經判處徒刑、服刑期間的犯人們”一起工作。我是鐵道兵6師汽車營的兵，他們的任務，就是燒磚、裝載、服刑。

　　服刑的犯人們有意思，他們也希望和我聊天。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稱呼有意思；您貴姓劉？那么，您就是“劉政府”;您貴姓張，--得！天天就管您叫“張政府”.

　　服刑的犯人們都穿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的粗布服裝。據說，是防止逃跑。

　　我也天天和服刑的犯人聊天。從那時起，我就發(fā)現(xiàn)了“游離的目光！”

　　我看過一本書，說：老刑警一看，就知道誰在獄里面“呆”過沒，說是“掛像兒”.

　　這個本事，我可沒有。我不懂“掛像兒”,但是，我發(fā)現(xiàn)了“游離的目光”.

　　1975年到1979年，我在新疆修建吐魯番--庫爾勒的新疆南疆鐵路。由于工作需要，我常常去新疆塔什店監(jiān)獄。那個監(jiān)獄主要是重犯、要犯，都是20年大刑的服刑人員。

　　我在新疆塔什店監(jiān)獄里又發(fā)現(xiàn)了“游離的目光！”--人生能產生這種目光，真是悲劇。

　　我采訪過流氓、土匪、車匪路霸，采訪過貪官污吏、不可一世的村干部、土皇帝……那些人的目光中充滿盛氣凌人、咄咄逼人、強詞奪理、不講道理、玩世不恭、和為所欲為……

　　我還在受人類欺壓、虐待的動物的眼中見過“游離的目光。”

　　--那是被囚禁籠中、百般無奈的“游離目光。”動物界和人類，往往有類似的目光。

　　--我在東北采訪，見過鐵籠中被取膽汁的熊，那無奈的目光是游離的。

　　--我在承德采訪，見過捆綁著正在被鋸掉角的公鹿，那目光，也是游離無奈的。

　　--我在緬甸，見過捆綁被殺前的牛……，還有無數(shù)的動物被囚禁、宰割……

　　--她能飛，卻被剪去翅膀！偏偏不讓她在藍天中展翅自由翱翔！

　　--她能跑，卻被關在籠中！不讓仰天長嚎、飛奔在自由的天地里！

　　我見到抗戰(zhàn)老兵錢之根老人眼中流露出這種目光！我渾身一震！悄悄一問，果然：

　　錢之根老人在剛剛解放時，因為參加過國軍，是國軍抗戰(zhàn)將士，而入獄20載！

　　他剛剛入獄時，兒子尚在四、五歲之間。等從黑龍江與內蒙古交界處的扎來特區(qū)勞改監(jiān)獄回到浙江寧波家中，兒子都變成儀表堂堂的大小伙子了。

　　我在監(jiān)獄工作過，我完全知道可能有不少人被錯判、誤判！我完完全全知道“游離目光”背后的悲歡離合、生死離別、忍辱負重、艱難生活、沒有尊嚴、不能辯駁……的全部悲傷！

　　遠的咱就不說了，說一說近的吧？我不說抗戰(zhàn)，我說一說文革行不行？

　　1981年6月29日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通過的《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關于“文革”定論有這樣一句話：

　　“文化大革命”的十年；一九六六年五月至一九七六年十月的“文化大革命”,使黨、國家和人民遭到建國以來最嚴重的挫折和損失。

　?。üP者說明：這是中國共產黨的文件呀！千萬別刪除哇？行不？你是黨員嗎？）

　　打倒“四人幫”后，中共中央經過兩年七個月的調查，核實“文革”有關數(shù)字是：七百四十五萬人受迫害，四百二十萬人被關押審查，一百七十二萬八千人自殺，單高級知識分子被逼跳樓、上吊、投河、服毒--死亡達二十萬人。

　　可見，我們走過的彎路太多了。具體到個人，那就是遙遙無期、漫長的刑期。

　　我在監(jiān)獄工作期間，聽過監(jiān)獄長對全體服刑人員的講話，因為，其中幾人是剛剛進來開始服刑的人員。只見雙手叉腰、器宇軒昂、肥頭大耳、身材高大、底氣十足的監(jiān)獄長說：

　　“進來了，就老老實實地改造。如果是誤判，可以申訴。但是，只要是進來了，那么，是龍，你要給我盤著！是虎，你待給我臥著……”

　　--我個人理解，大概是：“進來了，就要忍受、忍耐，忍氣吞聲的意思。”

　　二 浙江寧波關愛抗戰(zhàn)老兵對錢之根的采訪記錄

　　下面這一段，是浙江寧波地區(qū)關愛抗戰(zhàn)老兵志愿者們的采訪記錄：

　　記憶中的老兵， 拋開那段令人心酸的歷史， 給人的， 除了感動， 還是感動。感動的， 是他們曾經為國為民， 慷慨取義的悲壯；是他們直面人生， 笑對坎坷的心態(tài)， 是他們不怕困苦， 淡然處世的風格。

　　臘月曾赴天臺， 呂祿卿老人寒風中挺直的脊梁， 目送我們遠去時復雜的目光， 至今難忘， 這不， 今日轉輾找到的錢之根老人， 在車子剛拐進巷子時， 又遠遠的出現(xiàn)在了我面前。

　　或許， 這就是他們固執(zhí)認可的接待禮遇， 或許， 他們等待被承認被接受的內心， 已經歷受了太多的創(chuàng)傷。

　　錢之根， 于1916年8月18日出生（這身份證日期有誤， 老人清楚記得自己是農歷十一月十二的生日）， 世居寧海， 寧海高中兩年肄業(yè)后， 憤慨鬼子的亡我中華之心， 毅然從戎， 于1936年進入黃埔軍校13期步科學習。 彼時正值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的前夕。 一年后， 南京失陷， 老人隨大隊艱辛跋涉， 途徑贛， 湘， 鄂， 入川， 抵達四川銅梁完成余下學業(yè)。 時值抗戰(zhàn)失利， 物資短缺， 人員蜂至， 老人懷著保家衛(wèi)國的決心， 克服重重困難， 完成學業(yè)報到長沙， 經訓練開赴江西。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