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校園當鞋匠

時間:2013-12-25 08:12來源:《知音》 作者:王留名 點擊: 載入中...

校園

 

  1994年金秋,我考上了河南農(nóng)大生物工程學院植保系。喜報傳到我家鄉(xiāng)——河南省商水縣平店鄉(xiāng)各樓村時,父母臉上出現(xiàn)了多年不見的笑容,他們拿出家里所有的積蓄供我上學。


  進校不久,都市里令人咋舌的物價很快沖淡了大學錄取通知書所帶來的欣喜。我自己也發(fā)愁,我不能看著父母把口糧賣掉供我讀書,于是我決定做些事情。


  進校的第二個星期天,我就跑到了一個建筑工地,幫人家推了一整天的翻車,賺到了上大學以后的第一筆大錢:10元??傻诙€星期天我又去時,那個位置上已有了另一個身強力壯的全日工,從那以后,我承包過學校的衛(wèi)生區(qū),做過家教,艱難維持著自己的生活。好在河南農(nóng)大貧困學生多,大家誰也不會笑話誰。


  可我之所以最終做了“小鞋匠”,卻是因為有了次當街受辱的經(jīng)歷。


  那是1995年9月的一個星期天,我約兩個要好的同學,提著各自的舊鞋上街去修補。就因為怕人家嫌臟,在此之前,我們都將鞋子里里外外擦了個干凈。修鞋的是位中年漢子,油漬滿身,卻對我們露出了一臉的不屑。經(jīng)一再央求,那人才勉強答應(yīng)補。其實也就是打幾個補丁的事兒,他竟然每只鞋要我們兩元,幾乎快趕上買一只新布鞋的價碼了,我們據(jù)理力爭,他卻怪怪地一笑,陰陰地說:“以后你們干脆打赤腳算了,窮得連鞋都修不起,還裝什么斯文?”我當時簡直羞辱難當!


  回到學校,我還老半天緩不過勁兒來,打量著床邊那雙剛剛修好的鞋,我突然忽發(fā)奇想:倘若能在校園里支起一個修鞋攤,不是既可以掙些手工費,又可以免去貧困同學的一份尷尬嗎?


  1995年國慶節(jié),加上星期天一共有四天假,我擠上公共汽車跑回了家。到家的那天晚上,我就跑到了鄰村的大姑家。從前生活困難時,姑父曾干過修鞋匠,如今日子夠過了,他嫌那丟人,就把機器收起來了。


  知道姑父守舊,我只好撤了個謊,說學校提倡勤工價學,要讓學生多了解了解社會,想借他的修鞋機用用。“學校提倡的就不會有錯!”姑父欣然找出了機器,還毫無保留地傳授了我許多技藝。


  誰知我把機器拿回家后卻遭到家人的強烈反對。父親就像看見洪水猛獸一般,抓起門邊的鋤頭,就要砸;母親涕淚漣漣,埋怨自己沒有本事,責怪我不思上進。經(jīng)過一天多的僵持,終于和父親達成了協(xié)議:父親尊重我的選擇,但有兩個附加條件,一是不能影響學業(yè):二是不能讓鄉(xiāng)親們知道。我明白父親的心思,為了顧全他老人家的臉面,我只好把機器一點點拆開,裝在一個外表比較好看的紙箱里,像“地下黨”一樣,偷偷摸摸地把修鞋機搬出了家門……


  回校后,當我搬出零件在宿舍里組裝時,我所在的202室的同學都吃驚不?。毫裘氵@是要來真的?!面對那一雙雙復(fù)雜的眼睛,我破例不發(fā)一言,只是查遍地圖跑遍了所有的街道買來鞋料,然后便搜羅起同學們的舊鞋,認真實習開來。


  手藝漸熟,我準備開張??蓪W校會是什么態(tài)度呢?我決定先作作廣告,投石問路。幾乎是一夜之間,有關(guān)王留名修鞋的廣告便貼遍了校園的角角落落。把個校園弄得沸沸揚揚。倒是學校方面頗為冷靜,什么態(tài)度也沒表露。學校不表態(tài),至少也不能說是反對,這一下,我心中有了底。


  1995年10月21日,周六。吃完早飯后,我便叫上兩個同學,把修鞋機抬到了8號樓前的那片空地。盡管在宿舍里演習過許多回,可一旦來真的,面對著身前身后針芒似的目光,我依然手足無措起來。


  瞧熱鬧的人很多,但沒有一個人拎鞋出來,這是我最怕的一種開頭。正在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繼續(xù)的時候,跟我同住一室的學生會學習部長拎著舊鞋大大方方走了過來:“王留名,我修鞋。”我接過來一看,這雙鞋已打過好幾個補丁,都是我練習時剛剛補過的??次矣行┓鸽y,他小聲開導道:“傻瓜,你就不會把那補丁拆下來再補一回?你得開好這個頭!”剎那間,股熱流襲過,我會意地點了點頭。


  1995年10月21日,這一天,我將終生難忘。在這一天里,我終于完成了從大學生到小鞋匠的角色互換。當我頂著金秋的高陽,用沾滿油泥的雙手,從同學手里接過修鞋掙來的第一枚鎳幣時,心中真是百感交集啊……


  有了這個艱難的開頭,我的“生意”竟一做而不可收。剛開始時,我只準備兩個星期出一次攤,哪知許多同學竟在課余飯后把鞋拎到我宿舍里來了,他們不光來修鞋,也想找機會跟我交交心,做個朋友。為了不辜負同學們的一片希望,我干脆每周出攤兩次,周六和周日。同學們都不富裕,送來的鞋都急著穿。有很多的時候,我真恨不得多長兩只手。一次我一不小心,那根長長的鞋針竟一下子扎穿了我左手的拇指,往外拔針時,血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疼得我直吸冷氣??煽吹街車瑢W們急切的眼光,我還是咬著牙用創(chuàng)可貼簡單包扎一下,又干起來。每轉(zhuǎn)動一下機器,就是一陣鉆心的疼,可我很知足。


  1996年元旦前夕,我接到高中同學的一封信,說他們元旦期間要到鄭州辦事,到時抽空來看我。同宿舍的同學們勸我說,元旦放假千萬別再出攤了,最好連修鞋機器也藏起來。“你考上大學,人家本來十分羨慕,如果他們看到你在給人修鞋,會咋想?”這番好意,我沒有接受,不僅照常出了攤,而且還把來訪的老同學領(lǐng)到了自己攤位前。大學生也是人,我憑勞動吃飯有什么好遮掩的?


  其實,為了擺這個小鞋攤,我并沒少看人家的冷眼,曾有人修鞋后,像打發(fā)乞丐一般,往我的腳下扔硬幣;也曾有社會上的修鞋匠找到學校,揚言要打斷我的腿,怨我斷了他們的財路……如果我再自己瞧不起自己,不是更授人以話柄嗎?我選擇的謀生手段,可能是卑微的,但我的心卻和別人一樣高貴!


  在修鞋之前,我一直有個不愿說出口的難題:假如老師也來修鞋,面對那雙遞過錢來的手,我到底接還是不接呢?


  第一個來找我修鞋的老師,是我仰慕已久的生物學院的一位退休老教授。那雙慈愛的眼睛讓我不禁手忙腳亂,老教授看出我的緊張,便俯下身來,動手幫我按住鞋底,并給我講他自己過去求學的經(jīng)歷。鞋修好了,老教授遞過來一元錢,我怎么也不肯收。老教授不高興了,他以命令的口氣對我說:“孩子,你現(xiàn)在不能想到自己是學生,我是老師,你應(yīng)該想到自己是位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你有資格以平等眼光看待每個人。我非常佩服你邁出的這一步,也相信你以后能成材。多珍重。”說完,他還慎重地握了握我的手。教授的話,給我平添了許多勇氣。


  有人曾悄悄地給我算了一下帳:每周兩天一共可以修100多只鞋,就算每只鞋我只收5角錢,毛收入也是50多元,去掉針線等材料開支,凈賺30元應(yīng)該不成問題。為此,他們建議我不如干脆辭掉團支部書記、生活委員的職務(wù),一心一意搞課余創(chuàng)收。我卻斷然拒絕了,做小鞋匠只是一種手段,能堅持不向年邁的父母伸手,靠自己把學業(yè)完成才是我最終的目的。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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