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宴之邦
豬的地位,在中國人的飲食文化中最為突出。
中國自古以來是世界第一養(yǎng)豬大國,也是世界第一豬肉消費大國,也是名副其實的“豬宴之邦”.中國的穩(wěn)定和繁榮、漢民族的繁衍有賴豬業(yè),這是農(nóng)耕時代最基本的國情。
在古代六畜中,馬為腳力、牛為畜力、羊需放養(yǎng),故而在定居的農(nóng)耕文化中難以獲得古人青睞;而雞、狗又遠不足以滿足體力勞動者對脂肪的需要。從烹調(diào)技術上來說,豬通體是“寶”,幾乎全身皆可食用,還能和任何一種蔬菜搭配,這也是雞、狗等食材所無法媲美的。
尤為重要的是,無論是豬身還是下水,進入到中國蔚為大觀的各地菜系之中,均衍生出烹、煮、炒、鹵、腌、燴、熏、炸、蒸等難以列舉的各種做法,進而構(gòu)成我國各地菜系的主要食材來源。
最新的資料顯示,盡管較之于改革開放之初高達80%的比例有所下降,當前中國人超過60%的肉質(zhì)消費依然是豬肉。
國外多有學者對中國人吃豬肉的開放性、廣泛性頗多不解。葉舒憲記載,法國漢學家葛衲說中國烹飪之富于創(chuàng)造性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旱災和饑荒,迫使中國人審慎地使用每一種可以食用的蔬菜、蟲子和動物內(nèi)臟。在已故臺灣知名人類學家張光直先生看來,此種看法顯然有失偏頗,世界上曾遭遇災荒的民族多了,但也只有中國才創(chuàng)造了如此豐富的飲食文化。
在中國,先人對于祭祀的重視也是禮儀之邦的重要體現(xiàn)。遵照傳統(tǒng)禮儀,祭祀也是以豬肉為尊的。西漢劉安編《淮南子》記載:“夫饗大高而彘為上牲者,非彘能賢于野獸麋鹿也,而神明獨饗之,何也?以為彘者,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
“尊之”卻要吃掉它,這在一些人的眼里是難以理解的。葉舒憲在其專著中提到,一方面古人將豬奉為信仰的圖騰和自己的祖先,一方面卻又大吃豬肉,這里邊有“人畜合一”的深刻含義。美國當代著名人類學家馬文·哈里斯在其代表作《母牛·豬·戰(zhàn)爭·妖巫---人類文化之謎》中也認為,“愛豬的高潮就是將豬肉融入人體,豬的靈魂匯入先人的心靈之中。”
葉舒憲認為這是由圖騰信仰派生出的飲食文化奇觀。這與當下狗的地位日趨走高、成為人的新寵之后,越來越多的人由此堅決拒吃狗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近年來,“寵物豬”也進入到一些人的視野。在豬界,這是一種小豬品種,長成后不超過四五十斤的,適合做“寵物豬”.我國目前最小的豬是“巴馬香豬”,長相可愛萌人,是豬類的“名門貴族”.不過,一般的巴馬香豬長大后仍可達到80斤左右,抱在懷里當寵物顯然是令人尷尬的。
如今,如何讓巴馬香豬長不大是養(yǎng)豬學界的一個新課題;否則,巴馬香豬面臨的將是它同類一樣的命運:被端上餐桌,吃掉。
對豬要端正認識
豬之所以重要,除了提供主要的肉食來源之外,還在于豬本身就是傳統(tǒng)小農(nóng)經(jīng)濟格局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我國的地方豬種普遍具有耐粗食、抗疫力強、繁殖能力高的特點,是各種廚后物質(zhì)、殘羹冷炙的天然消化終端;同時,家養(yǎng)豬所產(chǎn)生的糞肥是古代農(nóng)作物生產(chǎn)主要的肥料來源,對老百姓的生產(chǎn)、生活意義重大。
由此出發(fā),古代人豬同舍、豬圈人舍相連的現(xiàn)象也就不難理解了?!稘h書·武五子傳》云:“廁中豕群出。”顏師古注:“廁,養(yǎng)豕圈也。”更為著名的是,《史記·呂后本紀》記錄呂后迫害戚夫人時,“使居廁中,命曰‘人彘'.”葉舒憲認為,這表明豬圈與廁所通用的現(xiàn)象在漢代已較為常見。
在古代,廁所、豬圈是積聚肥料的所在,收成的希望也從這里肇始。故而就有風雅之士努力將此污穢之所變得圣潔起來。早在南宋年間,就有文獻記載掌管廁所的是一位女性廁神,名為紫姑,也被稱為廁姑、茅姑、坑三娘娘。有學者根據(jù)南宋劉敬叔《異苑》一書記載“于廁間或豬欄邊”迎紫姑之民俗,推斷紫姑的原型正是豬神。
《西游記》里的豬八戒無疑是豬形象的集大成者。在吳承恩的筆下,豬八戒原本是天蓬元帥,只因帶酒調(diào)戲嫦娥,被玉帝貶下凡塵,投錯在母豬胎里,才變成了這番模樣。
食欲、色欲是豬八戒最大的罪孽。然而,正所謂“食色性也”,豬八戒的形象恰恰說明了人類本性的真實,遠比神通廣大的孫悟空、無欲而剛的唐三藏更得到老百姓的喜愛。有趣的是,作者任由豬八戒耽于口腹之欲的享受,卻從未真正讓他放縱過一次情欲。在徐旺生看來,從“天蓬元帥”變?yōu)?ldquo;豬八戒”,反映了豬從神圣到世俗的過程。
只是,于豬而言,世俗帶來的是地位低下。盡管我國古代有著“重農(nóng)桑”的傳統(tǒng),但古代知識分子和貴族階層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鄙夷也是顯而易見的。梁啟超稱之為,“學者不農(nóng),農(nóng)者不學”;幾千年來,“學而優(yōu)則仕”更是深入每個中國人的骨髓。
這一認識直到最近幾年方才有所變化。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隨著規(guī)?;B(yǎng)殖的推廣,傳統(tǒng)上“一家一豬”的散養(yǎng)模式受到?jīng)_擊,養(yǎng)豬業(yè)的工業(yè)化、科學化程度提高,養(yǎng)豬開始被一些人視為重要的財富來源。據(jù)徐旺生介紹,每次開養(yǎng)豬學的會,開著寶馬、奔馳等豪車與會的大多是豬場老板。
“北大學生可以做國家主席,可以做科學家,也可以賣豬肉!”在陳生、陸步軒的講座上,北京大學前校長許智宏院士特意現(xiàn)身,力撐兩位賣豬肉的北大畢業(yè)生。
他們所面對的,已經(jīng)是一個年均豬肉消費量超過5000萬噸的超級市場。這中間將蘊藏著多少財富神話,無疑是最惹人關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