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作家反思二戰(zhàn)結局:被蘇軍“解放”等于奴役(2)

時間:2013-07-30 10:09來源:東方早報 作者:凌越 點擊: 載入中...


  可是按照古希臘戲劇家的信條,人只要沒死,他的命運就是難以預測的,我注意到在《阿爾法,道德家》這一章后面附錄的阿爾法原型安德熱耶夫斯基的簡歷中有這樣一句話:"20世紀50年代初他是波蘭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文學的積極倡導者,1956年后成為激烈的持不同政見者--就在《被禁錮的頭腦》出版四年之后。"阿爾法又一次轉向了,對此作為讀者的我們也不會過于吃驚,因為米沃什以誠實的筆觸描繪出阿爾法戰(zhàn)前和戰(zhàn)時的表現(xiàn)時,他的最終轉向幾乎是必然的,而米沃什對他的批評則在這種轉向中變?yōu)榭霖熤~。在米沃什所描繪的四個作家肖像中,阿爾法是和米沃什本人最像的,其肖像中包含著掙扎與困惑,小小的茍且和最終的英勇。沒有人是完美的,但那并不是人們走向墮落的借口,追求真理的精神依然可以將有罪的人類拯救。


  從米沃什的描述中,我們知道貝塔是一位杰出作家,對于貝塔的文學成就,米沃什在文章中不止一次加以強調,"當我拿到這本詩集(貝塔的第一本詩集)并費力地翻開黏糊糊的油印封面朝里看時,我立即意識到是在和一位真正的詩人打交道。"在談到貝塔的短篇小說時,米沃什這樣評論道:"我讀過許多描寫集中營的小說,但沒有任何一本像貝塔的這本書那樣令我感到毛骨悚然。""他既沒有偽造任何東西,也沒有刻意取悅任何人。"米沃什甚至忍不住引用了好幾段貝塔小說中的片段,因為這樣"會比干巴巴的敘述貝塔寫作手法更能使人產生豐富的想象".這是一些極端克制冷靜客觀的集中營生活場景的描寫,米沃什準確地看到小說里表面流露的虛無主義是出于強烈的倫理情感,而"這種情感又來自于貝塔對世界和人性的被辜負的愛".


  越是強調貝塔文學作品的冷峻和杰出,他在戰(zhàn)后淪為政治宣傳員這一事實就越是令人唏噓。一棵政治的罌粟將他的所有文字都敗壞了,可是米沃什立刻警醒道:"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許多杰出作家也曾在自己的作品中表現(xiàn)出政治激情,像斯威夫特、司湯達和托爾斯泰,甚至可以說,由于他們的政治激情,由于他們希望告訴讀者的某些重要寄語,他們的作品獲得了力量。"米沃什在書中對于政治因素在文學中造成的這兩種截然相反的傾向的分析稍嫌簡單,但是隨后對于貝塔這種轉向的內在分析則更顯深度:"(貝塔)強調簡化,去掉一切幻想,赤裸裸地去表現(xiàn)一切。"最終,詞匯成了斗爭的口號,同時也成了行動的一種不完善的替代物。這里存在一個重要的分野,即政治和文學的分野,并且對于貝塔來說,政治最終戰(zhàn)勝文學??墒俏膶W并不是修辭學上的小把戲,喪失了文學對品味和復雜性觀察的保證,孤絕勝出的政治也將會變得狹隘甚至于丑陋不堪。對于敏感的心靈,這樣的事實粗野而低俗,貝塔在1951年的自殺說明他被刻意隱藏的敏感心靈一直在起作用,而粗野的政治粗陋的宣傳文字則一直在極力扭曲這個生命,直至折斷。


  戴爾塔是個性頗為復雜的行吟詩人,他生性沉默寡言,陰郁悲觀,皺著眉頭看人,只是一見錢便很激動。米沃什轉述的一件趣事頗能說明戴爾塔的性情。有一次,酒鬼戴爾塔被強制送到戒酒中心接受治療,他找借口與醫(yī)生打賭,結果所有醫(yī)生和患者,包括酗酒者全都酩酊大醉,大家還在戒酒中心走廊上舉行了一場自行車比賽。但與喜慶的外表不同,戴爾塔骨子里是一位杰出的悲劇詩人。他的詩歌的主題令人訝異,但是奇特的是,這種壓抑是以絢麗的外表展示出來的,他熱愛自己的幻覺世界--跳舞的吉卜賽女人,睡在窗臺上的貓以及開滿鮮花的蘋果樹。


  戴爾塔從未對政治表現(xiàn)出任何興趣,他諷刺所有爭權奪利的黨派集團。1937年當他投身到極右派陣營時,許多人都為之瞠目,但是米沃什看得明白,戴爾塔的目的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像舊日的歌唱家或行吟詩人那樣,手拿詩琴,身邊圍著一群崇拜者。他不喜歡那些不受讀者歡迎、面對四壁孤獨冥想的作家。這一點也可以解釋戰(zhàn)后他和波蘭政府的合作,而爭取到像戴爾塔這樣具有廣泛影響詩人的支持,對于當時尚立足未穩(wěn)的共產黨政府顯然也有著現(xiàn)實意義。但作家和強權政府的調情是很危險的,固然戴爾塔可以運用過分的藝術夸張手段,將自己熱烈的贊美暗地里轉向諷刺,但是強權政府則會動用直接的權力捋平作家的個性,使其服從自己的目的。最終,和所有在極權社會掙扎求存的作家一樣,戴爾塔的"那些失去了昔日勃勃生機的詩歌與數(shù)十個二流詩人寫的平庸作品沒有任何區(qū)別".


  《被禁錮的頭腦》是一本頗為龐雜的書,在作為核心的四個作家的精神肖像周圍,還穿插著米沃什對波蘭被奴役的歷史的描述,對東西方價值觀念、生活方式的比較,對作為自欺欺人的面具的"凱特曼"的分析等等,所有這一切都因為親歷其中的見證者的視野而浸染著悲劇色彩。米沃什在書中忽而殫精竭慮忽而痛心疾首忽而冷嘲熱諷,就像英勇的堂吉訶德,而他需要與之搏斗的巨大風車有兩個,一個是法西斯主義,一個是蘇聯(lián)極權。在這本書寫作三十年后,米沃什在美國加州撰寫英文版序言時還強調:"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的極權主義思潮制造出來的吸引力都還沒有成為過去。盡管我在本書中描寫的是極權主義歷史上的一個'經典的階段',但是,已經過去的這三十年的光陰,并沒有消除這一現(xiàn)象頑強存在的深層理由。"豈止三十年,在已然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讀這本書,你仍然會有一種奇特的契合感,這當然不是幻覺,而是因為書中所寫的許許多多的細節(jié)、所探討的人們各種各樣的想法,依然沒有過去。

(責任編輯:陳冬梅)
>相關新聞
  • 俄專家稱二戰(zhàn)中蘇軍解放朝鮮代價慘重
  • 二戰(zhàn)初期蘇軍失敗新解:蘇軍的麻痹幫了德國人忙
  • 頂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線----------------------------
    推薦內容
    網站簡介??|? 保護隱私權??|? 免責條款??|? 廣告服務??|? About Big northwest network??|? 聯(lián)系我們??|? 版權聲明
    隴ICP備08000781號??Powered by 大西北網絡 版權所有??建議使用IE8.0以上版本瀏覽器瀏覽
    Copyright???2010-2014?Dxbei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