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就是長方臉;“田”,就是四方臉;“貫”,就是頭大身直體長;“日”,就是長短肥瘦都適中,又站得端直。凡適合以上四個字的,都入選。
“身”,就是體斜不正;“甲”,就是大頭小身體;“氣”,就是單肩高聳;“由”,就是小頭大身體。凡不幸滑入這四個字的,都落選?,F(xiàn)在,讀者們該知道為何這些落選者要被叫作“八仙”了:站在一塊兒,便是一個個李鐵拐扶張果老的模樣了。
“清流”以外而仍舊算得上是正途的,就是各級官立學(xué)校的學(xué)生。在首都太學(xué)里念書的叫太學(xué)生,后來太學(xué)改叫國子監(jiān)了,念書人又叫監(jiān)生。太學(xué)生或監(jiān)生大多是從縣學(xué)、府學(xué)里一級一級考上來的。又有一部分年資較深的縣、府學(xué)生以及分試中的副榜(即備取生),老考不上,也以各種貢生的名義混進這筆賬內(nèi),其實主要是看年齡了。如《三言》的編者馮夢龍57歲才得貢生,6l歲給個知縣;他還算是復(fù)社名人,其他人能巴結(jié)個佐就不錯了,更有充雜職的。
薦舉和征辟,也算是正途,曹操這個縣尉就是靠薦舉得來的,前述明太祖重視薦舉人才,亦是一例。保舉也可以算在薦舉內(nèi),如參與河工、邊防、賑災(zāi)、剿匪等事,有了勞績,可以由主官保舉,給個做官資格。前一節(jié)講到“生老病死”中人以辦捐得官,就是一例。征辟就是由君主或高級官員直接征聘人才,有時也叫征召,可以毛遂自薦。清朝乾隆四十一年(1776),高宗巡幸山東,武進人黃仲則以詩才為皇上所聞,把他召來面試,帶回北京,分在武英殿寫簽條,這也叫征辟;以后積勞績得保舉,派出去當個縣署主簿,是九品銜;后來再自己掏錢捐官,總算又升了一品,當個八品縣丞。一個民間詩人,走過征辟、薦舉、捐納三段道路,也只不過混上個“二尹”,足見州縣衙門里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可以自拉自唱上一段“楊四郎坐宮內(nèi)”的人還真不少啊。
世襲和恩蔭、難蔭等,過去也被視為正途,實際情況是涇渭交流,不干不凈的事情多得很。兩漢魏晉時的世襲是赤裸裸的,門閥世族有代代做官的特權(quán),好比是艾滋病毒,通過血液可以由父母傳染給子女,還生怕被別人染了去,于是大搞世族之間的政治通婚,保證“艾滋病”的專利。前文講到過北齊時派出大批世家子弟出去當縣太爺,就是典型的例子。唐宋時代的世襲,稍微隱蔽了一點。如唐朝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弟可以入太學(xué)和國子學(xué),這就為他們得官創(chuàng)造了條件;宋朝的“補蔭”更濫,凡三公、宰相、參政、樞密使、宣徽使等中上層官僚子弟,皆可得官,用不完還可分給親屬乃至門人。當然這種直接“蔭”來的官,品秩是較低的。沈括在其名著《夢溪筆談》里,講過一件事:他的姻親王九齡的祖父曾做過侍中,有一個已出嫁的女兒病危,服了醫(yī)生朱嚴開的藥方后,轉(zhuǎn)危為安。女兒便要父親把今年“恩例”補蔭的名額給朱嚴,作為酬謝。父親為難地說:我已經(jīng)把它許給了另一個醫(yī)生劉公才了。女兒不答應(yīng),結(jié)果王侍中只好找劉公才商量,勸他再等明年。豈知當年授予朱嚴官職的制文下達后,這位醫(yī)生沒能醫(yī)好自個兒的病,已經(jīng)死了。劉公才聞訊去找王公,說是依照制度,可以重新提名,結(jié)果新頒制文便命劉公才蔭補。孰料老劉大喜之下,多灌了幾杯黃湯,酒精中毒死去了。至于究竟這個官有多大呢?其實只是個小小的助教。
金元時世襲又轉(zhuǎn)為公然。元初時州縣官都是世襲,元世祖時,廉希憲、宋子貞都上疏批評這個辦法,謂“州縣官相傳以世,非法賦斂,民不堪命”,又言這樣做的后果是州縣官員子孫“皆奴視其部下,郡邑長吏皆其僮仆,此前古所無”(趙翼《廿二史剳記》卷30)。到了明朝,又有所節(jié)制,還是用唐代的方式,讓三品以上(京官四品以上)的官員送一個兒子進國子監(jiān)讀書。出乎例外由皇帝特別恩準的,叫“特蔭”;因前人殉職而給予的,叫“難蔭”,“難蔭”是對“烈士”子弟的特別優(yōu)待,可以不拘品級了。嘉慶十八年(1813)北京發(fā)生林清起義,波及豫魯直數(shù)省,滑縣老岸鎮(zhèn)巡檢劉斌死于巷戰(zhàn),謚曰忠義,追贈知縣,又給“難蔭”。一個從九品的微官能得如此“榮典”,朝廷的用意就是要讓天下小官從此更加賣命。州縣衙門的雜職官里,有不少這類出身的。
吏道和方伎,大概可以算是正途和雜途以外的別徑。吏道就是由胥吏中提升做官,漢唐時期,這種情況比較多;元朝時更為常見,甚至連一些高級官員也由胥吏出身;明清時胥吏升遷顯得很困難了,能夠爬到從九品、未入流已很不容易。方伎是指天文、陰陽、占卜、醫(yī)藥、算學(xué)、工藝等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如果派在州縣任職,起步之階只能是對口專業(yè),諸如醫(yī)官、陰陽訓(xùn)術(shù)等;但是有官運或會鉆營的,就有慢慢跳槽的機會。清季曾任貴州巡撫的潘,一生仕運都和“方伎”有緣。最初他在縣衙里當醫(yī)官,雖說形容困頓,可參加衙參時也有人替他趕車。有一天趕車人容顏悲傷,老潘問他何故,原來他的妻子患了一種怪病,眼看沒治了。潘讓他領(lǐng)自己去診斷,給了處方,居然醫(yī)好了。后來潘又爬了一級,在盧溝橋當巡檢。忽然有一天順天府接到直隸總督的“五百里排單”,札調(diào)潘巡檢,老潘聞?wù){(diào)后嚇得半死,不知有啥禍事找上門來了。等趕到省里,才知是總督的女兒已許配給了恭親王,眼看婚期已近,忽然得病,那病癥就和以前那位趕車人老婆所患的一樣,偏偏這趕車人這會兒又在總督衙門里當差,就趁機推薦了老潘。潘巡檢診脈處方,藥到病除,總督小姐平平安安地當上了恭王福晉。從此老潘的官運亨通啦,一直升到方面大員,足以讓天下州縣的雜拌兒羨慕死。
最后要說的,就是所謂“濁流”了,靠花錢買官,這叫“納貲”或者“捐納”。這門道早在漢朝時便有了,大名鼎鼎的司馬相如,就是以貲為郎的。東漢靈帝、西晉武帝和南朝宋明帝,都是賣官高手。不過“濁流”泛濫成災(zāi)還是在清朝后期,特別是咸豐以后,國家財政越來越困難了,要辦的事情又有這么多,就以賣官為籌款之道。要辦海防了,有“海防事例”;要治理黃河了,有“鄭工事例”;山西陜西鬧旱災(zāi)了,又有“秦晉實官捐”。文職官員,可以從未入流一直捐到道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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