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地方官生活(資料圖)
明朝憲宗成化十四年(1478),山東膠縣驛丞譚溥在北京參加會試獲捷。喜報傳出,本省督學畢瑜特地賦詩祝賀:
一官恥不與清流,退食遺編自校讎。
枳棘豈能留彩鳳,鹽車未必困驊騮。
東藩領(lǐng)薦名初顯,西蜀題橋志已酬。
脫卻樊籠入佳境,春雷萬里步瀛洲。
(引自《堅瓠集》首集卷2)
譚溥原籍四川廬州,故畢詩中有“西蜀”之句,“枳棘”、“鹽車”等則是概括驛丞的苦況。不過最應注意的是第一句,何以同在官列,又有“清流”、“濁流”之別呢?這就是“升官圖”上第一擲,所謂州縣衙門內(nèi)各色嘴臉的“進身之始”。
清流,也叫正途。寬泛點說,凡是和以入學讀書有關(guān)而獲得當官資格的,全可以稱為正途;倘若再區(qū)別得嚴格一些,只有經(jīng)過科舉考試而錄取的進士、舉人,才可視為清流,即正途中的最正途,根據(jù)是它不受一點兒權(quán)勢和金錢的污染。至于是否純粹如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因為中國古代科場中舞弊行賄這類丑聞,也是時有發(fā)生的,不宜作一概而論。
此前我們已經(jīng)知道,自有科舉制度以來,縣級正官和佐官幾乎就是進士出身者步入仕宦的起步。特別是唐宋時代,一個州縣衙門里坐著三四個進士,不算啥稀罕事兒。宋人葉紹翁著《四朝聞見錄》上說,陳自強得中進士時年已六十,被派到光澤縣當縣丞,縣署內(nèi)佐都是進士,其中以主簿張彥清登科最早,但年紀卻最輕。偏偏“清流”中不講究實在年齡,津津樂道的是“出身”(即登科)先后,于是張彥清大擺老資格,常常戲弄欺侮陳自強。葉氏述此故事的本意,不一定在刻意描繪唐宋時有多少進士久困州縣衙門不得其志的狀況,但當時士人瞧不起這些職務的思想傾向,確實是存在的。詩人高適在封丘縣尉任上時就曾寫道——
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
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塵下?
只言小邑無所為,公門百事皆有期。
拜迎官長心欲碎,鞭撻黎庶令人悲。
讀書赴考,為的是題名金榜,建功立業(yè),但獲雋后得從州縣衙門里做起,每天干些“鞭撻黎庶”欺負老百姓的勾當,這算哪門子“清流”呢?難怪高適要大發(fā)牢騷了。
明清時代,州縣正官佐的選任制度和仕宦風氣都發(fā)生了變化。先是明初時太祖朱元璋注重吏治,強調(diào)選任州縣官員應不拘資格,重在節(jié)操和能力,要大家推薦,于是不少沒有進士出身的人,甚至連舉人功名也沒有的人,亦得通過考核后派往州縣坐衙。把州縣官做好了,得到優(yōu)異的考語,可以越級提拔當知府,乃至徑直調(diào)到京內(nèi)當部員,部員的升途更廣一些。人們比較熟悉的海瑞和李贄,就都是以舉人出身獲得做官資格并且在州縣學署里先干起的,后來全升了京官。這兩個人全闖過大禍,蹲過監(jiān)獄,但海瑞臨死前已當上了南京右僉都御史,李贄是主動提出退休,又去做和尚的,但好歹也是四品銜的知府了。接著是清朝時官場上的風氣大變,大家都想到地方上去當官。原因很簡單:做京官“經(jīng)濟效益”差,缺少直接弄錢的辦法。清人梁紹壬在其名著《兩般秋雨隨筆》中,專有一節(jié)敘“京官苦況”,謂“領(lǐng)俸米時,百計請托;出房租日,多方貸質(zhì)”。地方官呢,哪怕小到七品芝麻縣太爺,亦有許多撈錢的門道。州縣官提升不易,這也是眾人周知的,不過這會兒當官的人可顧不了這些了,甚至是巴不得別提升到京里去才稱心哩。
那么,官場上的人們都想去地方上干,這可如何分配呢?這就得論資排輩。據(jù)《光緒會典》統(tǒng)計,全國一共有1314個縣衙門,有145個和縣同級的散州衙門,兩項相加,還不滿1460,而常年中有資格任此官的人,數(shù)目遠遠超過,于是種種故事就出來了。
排在第一位的還是進士,發(fā)榜后參加朝考,然后分發(fā)各省見習、候補。這叫“榜下即用”,哪個縣太爺?shù)奈恢每粘鰜砹?,馬上就得讓他去填補。更厲害點的,就是所謂“老虎班”了,即新科進士因朝考優(yōu)異,被派到翰林院里學習,叫翰林庶吉士。三年后散館,或者繼續(xù)留在京里當翰林編修、檢討之類,或者就去地方上當州縣正官。窮翰林的實惠,哪里及得上縣太爺,所以許多人寧肯這三年白干,也指望去地方上仍舊從七品芝麻官做起。不過這三年總有個報酬吧?于是便有“帶缺出京”的制度,即在京里就給你安排好上哪兒了,用不著候補,徑直赴任就行。因此有了“老虎班”的外號。
比進士稍次而排在第二位的是舉人。進士叫“兩榜出身”,舉人是“一榜出身”,都屬于“清流”。凡是鄉(xiāng)試后榜上有名的舉人接連應三次會試而榜上無名者,就可以到吏部注冊。每隔若干年,在這些一榜出身者中間挑選一批人去當?shù)胤焦?,這叫“大挑”。“大挑”中獲雋者,又分兩等出路,第一等安排當知縣、縣丞、鹽大使、藩庫大使,或調(diào)劑借補為州同知、州判、府經(jīng)歷等,共有九班;第二等安排當教諭、學正、訓導,共有三班。輕薄者給取了個外號,叫“九流三教”。
“大挑”的進行方式,名義上是由王大臣舉行“面試”,具體做法為:皇帝欽點若干王大臣,一起坐在內(nèi)閣里,參加“大挑”的舉人每20人為一隊,排好秩序后進去。大臣們照著名單念一個,下面應一聲。全點過后,大臣們商量一下,又開始唱名了。先唱三個,這三個都是一等補用了;再唱八個,這八個人全沒挑上,叫作“八仙”;剩下的九個,不再唱名,都以教諭、訓導即先前講過的二等補用了。然后,20個人全退出去,再換一隊進來。
讀者要問了,這種面試可真是聞所未聞,憑什么根據(jù)分的一等二等,又憑啥理由剔出“八仙”呢?
憑相貌。全看你爹你媽給你怎樣造就了。搽潤膚霜美容膏也沒有用,大臣們看臉型和身段。概括起來是八個字:“同田貫日身甲氣由”,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了漢字的象形特征——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