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明坐在廚房里吃他自己弄的早餐。他背著我坐,光著上身。下身穿一條褪色的牛仔褲,跟我的這一條一樣。他找到了面包,烤得很香,也弄了咖啡,吃得很慢,注視看窗外,不知道看些什么。他的長發(fā)貼在頸后,我微笑的看著地的后影。我感到很快樂。
有時候自強會說:“丹朱,你廿六歲了!多少個廿六的女子還像你這樣天真?”他的語氣,是很諷刺的。
我肴著他一下一下的咀嚼著面包,輕輕的拿起咖啡杯,輕輕的放下。他有很纖細美麗的手指。
他忽然笑了,“丹朱,我知道你在后面。”
我嚇了一跳:“怎么會?”我也笑。
“你的影子投在地上。”他轉(zhuǎn)頭,拿過了T恤,套在身上。
“你不必為我穿上衣,我不會介意的。”我連忙說。
他笑了,他笑得真漂亮,“來吃點東西。”
“昨天睡得好?”我問。
“好。我們學(xué)科學(xué)的人,身上都有開關(guān),不會失眠。”
“是什么使你讀了原子物理?”我笑問。
“我父親。”
“你的志愿呢?”我問。
“一個木匠,一個農(nóng)夫。”他訪:“耶穌也是木匠的兒子。”
“還是原子物理學(xué)家找妻子比較容易。”我笑說。
“不一定,我還沒找到。”
“要不就是花太多了,眼花探亂,要不就是你太挑剔。”
“我不想結(jié)婚,除非我見到了一個……我要的女子。”
“我們有一個表妹,或者……”我問。
他緩緩?fù)滔乱豢诳Х龋?ldquo;你表妹可像你?”
我聽了這話,呆了一呆,我撥翻了半杯咖啡,我連忙站起身來,怎么會呢?為了他一句話?人家只是問一聲而已。我勉強的笑了,“自強說得我真沒錯。”我說,我找了擦布。
他很鎮(zhèn)靜,我喜歡看他,他像一幅圖畫一樣的好看。我微笑了,我太緊張了,我說過,遇見好看的男人,我總犯這個毛病。
他抿著嘴肴我,“你們結(jié)婚有多久了?”
“四年,差不多四年了。”我答。
“你們是一見鐘情的?抑或是慢慢培養(yǎng)感情的?”他問。
“都不是。”我答。忽然之間我想講真話了。
他抬起了清澈的眼睛。我決定把真話告訴他。
“你要聽故事?”我問:“我愛上了一個男孩子。他比我小八個月,我完完全全的愛上了他。他有那樣廣闊的額角,柔軟的嘴唇,方正的下巴,我愛上了他。”
他垂下了眼,“然后呢?”
“他與一個比我幸運的女孩子走掉了。我嫁了自強。”我說:“就那樣簡單,然后四年就過去了。覺也不覺得,四年就過去了。這是我的生活。”我說。
我說得很平靜。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個故事,但是他是個陌生人,我卻告訴了他,他應(yīng)當(dāng)明白,“你明白,是不是?”我問:“愛情,像一塊冰。”
“是的。”
“在這個之前呢?你在哪里?”他柔聲問。
“在這里,在家里,在父母的家里。”我說。
“我來遲了。”他說。
我怔怔的坐著,太陽還早,但我也有一種遲了的感覺。
“你應(yīng)該剪掉頭發(fā),”他說:“像一只蝴蝶般自由。”
“我不是一只蝴蝶。蝴蝶是自由的。”我微笑。
“把翅膀補起來,你甚至不屬于這間屋子。”─
“你看高了我。”
“沒有。你不屬于這間屋子,你不屬于自強,你是自由的,你在這四年里失去了信心,把它找回來,剪掉頭發(fā),把一切都剪掉。”
“沒有束縛,我會害怕。”
他笑了,“我實在是來遲了。”
“是的。”
“我從未想到會在此處看到你。我以為我會見到一個胖胖的、和善的少婦,自強的妻子。但我看到了你,我不相信我的眼睛,自從十年前,我便一直在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我背熟了我的要求,我太熟悉你了,你的瞼容,你的舉止,你的一切,我認(rèn)識你已經(jīng)有十年了,你明白嗎?丹朱?我不是陌生人,我十年前就認(rèn)識你了。” (責(zé)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