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畢了業(yè)，又千辛萬苦找到工作，一年后公司卻因虧損而清盤關(guān)門。這是細全平生至大一個打擊。

　　年輕的她覺得滿天陰云，生活一點意思也無。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不愿起床，大姐問她：“不練練琴嗎？不去看看電影？那我陪你出門旅行可好？”

　　平時明敏勤奮的細全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疲懶嬌慵，脾氣激動。

　　大姐暗暗好笑，“這叫做可共安樂而不可共患難。”

　　細全沮喪地說：“眼看我只得三個月遣散費，就快用光了，怎么辦？”

　　“姐姐又不會把你逐出家門，你愛住到幾時就幾時。”

　　“你這是名副其實的蝸居，住久了人會笨。”

　　大姐為之氣結(jié)，“我不再理你了！”

　　細全也打醒精神去應征過幾份工作，都沒有下文，她也不以為意，那都是些小公司，做得到也無甚前途，漸漸她頗為著急。

　　一日母親叫她回家。

　　“細全，現(xiàn)在只有你有空。”

　　細全萬不得已承認這是事實。

　　“你記得華苓姑婆嗎？”

　　細全點點頭，“她不是一早已經(jīng)移居加拿大了嗎？”

　　“她病了，昨日托律師來見我們，說是希望有哪個孩子過去陪她，她愿意付薪酬。”

　　細全一愕，“為什么叫小輩陪還得付出酬勞？我們都是至親呀。”

　　林太太嘆口氣，“即使愿意付出優(yōu)薪，也無人應征，年輕人各有各的事要做，誰耐煩去陪伴一個臨終老人。”

　　“什么?。?rdquo;

　　“癌癥，不會傳染，已經(jīng)擴散。”

　　“多大年紀？”

　　“六十五。”

　　“那根本不算老。”

　　“健康情形，因人而異。”

　　“她付多少？”

　　“三萬港幣一個月，包食宿及來回飛機票。”

　　“呵，等于看護薪酬。”

　　“但她希望看到自己人。”

　　“還能熬多久？”

　　“不知道，也有若干奇跡病人，隔一段時期，瘤腫完全消失的。”

　　細全問：“你想我去嗎？”

　　林太太說：“我的意思是，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人到年老至怕孤苦寂寞，你若有空，便去看看她，也不要什么酬勞了。”

　　細全答：“說得很是，但時間即是金錢，姑婆雖然老病，頭腦卻不糊涂。”

　　“那意思是，你愿意接受她的條件？”

　　“是。”

　　“這是她的照片，我只能找到這兩張，我們已經(jīng)許久沒見面。”

　　細全一看照片，呆住，五十年代的姑婆芳華正茂，穿時興的一件頭泳裝及梳馬尾巴，站在一輛流線型小跑車旁拍攝，身段高大的她有美麗的鵝蛋臉。

　　“曾經(jīng)這么漂亮過！”

　　林太太嗟嘆：“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她把右手拇指與食指扣成一個環(huán)，又將兩指彈開，“就是那樣。”

　　細全十分驚愕，這是她第一次覺悟到人會老、珠會黃，而死亡正悄悄守在一角靜候。

　　細全忽然說：“我會去陪她。”

　　“我同殷律師說。”

　　“白天，我會讀一個課程，其余時間都歸她。”

　　“那也好。咦，你怎么又振作起來了？”

　　“人生還有好一段路，整天躺著發(fā)牢騷，行嗎？”

　　就這樣說好了。

　　細全見過殷律師，他也調(diào)查過她的背景：林細全，父林威是林華苓三哥之四子，年23，無不良嗜好，性活潑，比較刁鉆，十分聰明……

　　過幾日細全就起程了。

　　華苓姑婆家在多倫多市中心一幢面積巨大的公寓里，她與女傭及一名看護同住，司機則每日來上班。

　　肯定環(huán)境富裕。

　　到了目的地司機把她接返家去，她則有點累，在車上睡著，直到車停下來。

　　司機叫傭人下來替細全拎行李。

　　女傭帶她進一間客房，請她梳洗休息。

　　細全自十七樓看下去，欣賞到圣倫斯河景。

　　“你來了。”

　　細全轉(zhuǎn)過頭去，發(fā)覺姑婆就站在她身后，細削蒼老，但并不見得特別有病容。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