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他們看到了,車子往這邊開來。
我跳下車頂向他們跑去,車子看得很清楚了,是沙漠跑長途的吉普車,上面裝了很多茶葉木箱,車上三個沙哈拉威男人。
他們開到距離我快三十公尺處便停了車,在遠處望著我,卻不走過來。
我當然明白,他們在這荒野里對陌生人有戒心,不肯過來。于是我趕快跑過去,他們正在下車。我們的情形他們可以看得很清楚,天還沒有完全黑。
“幫幫忙,我先生掉在泥沼里了,請幫忙拖他上來。”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他們面前滿懷希望的求著。
他們不理我,卻用土話彼此談?wù)撝?,我聽得懂他們說:“是女人,是女人。”
“快點,請幫幫忙,他快凍死了。”我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我們沒有繩子。”其中的一個回答我,我愣住了,因為他的口氣拒人千里之外。
“你們有纏頭巾,三條結(jié)在一起可以夠長了。”我又試探的建議了一句。我明明看見車上綁木箱的是大粗麻繩。“你怎么知道我們一定會救他,奇怪。”
“我……”我想再說服他們,但是看見他們的眼神很不定,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我,我便改口了。
“好,不救也沒法勉強,算了。”我預(yù)備轉(zhuǎn)身便走,荒山野地里碰到瘋子了。
說時遲那時快,我正要走,這三個沙哈拉威人其中的一個突然一揚頭,另外一個就跳到我背后,右手抱住了我的腰,左手摸到我胸口來。
我驚得要昏了過去,本能的狂叫起來,一面在這個瘋子鐵一樣的手臂里像野獸一樣的又吼又掙扎,但是一點用也沒有。他扳住我的身體,將我轉(zhuǎn)過去面對著他,將那張可怕的臉往我湊過來。
荷西在那邊完全看得見山坡上發(fā)生的情形,他哭也似的叫著:“我殺了你們。”
他放開了石頭預(yù)備要踏著泥沼拚出來,我看了一急,忘了自己,向他大叫:“荷西,不要,不要,求求你——”一面哭了出來。
那三個沙哈拉威人給我一哭全去注意荷西了,我面對著抱著我的瘋子,用盡全身的氣力,舉起腳來往他下腹踢去,他不防我這致命的一踢,痛叫著蹲下去,當然放開了我。我轉(zhuǎn)身便逃,另外一個跨了大步來追我,我蹲下去抓兩把沙子往他眼睛里撒去,他兩手蒙住了臉,我乘這幾秒鐘的空檔,踢掉腳上的拖鞋,光腳往車子的方向沒命的狂奔。
他們?nèi)齻€沒有跑步來追,他們上了吉普車慢慢的往我這兒開來。
我想當時他們一定錯估了一件事情,以為只有荷西會開車,而我這樣亂跑是逃不掉的,所以用車慢慢來追我。我跳進車內(nèi),開了引擎,看了一眼又留在石塊邊的荷西,心里像給人鞭打了一下似的抽痛。
“跑,跑,三毛,跑。”荷西緊張的對我大叫。
我沒有時間對他說任何話,用力一踏油門。車子跳了起來,吉普車還沒到,我已沖上山坡飛也似的往前開去。吉普車試著擋我,我用車好似“自殺飛機”一樣去撞它。他們反而趕快閃開了。
油門已經(jīng)踏到底了,但是吉普車的燈光就是避不掉,他們咬住我的車不放過我,我的心緊張得快跳出來,人好似要窒息了一樣喘著氣。
我一面開車,一面將四邊車門都按下了鎖,左手在座墊背后摸索,荷西藏著的彈簧刀給我握到了。
迷宮山來了,我毫不考慮的沖進去,一個沙堆來了,我繞過去,吉普車也跟上來,我瘋狂的在這些沙堆里穿來穿去,吉普車有時落后一點,有時又正面撞過來,總之無論我怎么拚命亂開,總逃不掉它。
這時我想到,除非我熄了自己的車燈,吉普車總可以跟著我轉(zhuǎn),萬一這樣下去汽油用完了,我只有死路一條。
想到這兒,我發(fā)狠將油門拚命踏,繞過半片山,等吉普車還沒有跟上來,我馬上熄了燈,車子并沒有減速,我將駕駛盤牢牢抓住,往左邊來個緊急轉(zhuǎn)彎,也就是不往前面逃,打一個轉(zhuǎn)回到吉普車追來后面的沙堆去。
弧形的沙堆在夜間有一大片陰影,我將車子盡量靠著沙堆停下來,開了右邊的門,從那里爬出去,離車子有一點距離,手里握著彈簧刀,這時我多么希望這輛車子是黑色的,或者咖啡色、墨綠色都可以,但是它偏偏是輛白色的。
我看見吉普車失去了我的方向,它在我前面不停的打著轉(zhuǎn)找我,它沒有想到我會躲起來,所以它繞了幾圈又往前面加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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