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是——艾青講過，哲學(xué)家杜老說，南方某省多蛇，人皆患之，一年發(fā)大水，蛇多溺斃者，大家高興了。不料翌年竟大鬧鼠災(zāi)。另一條是——艾青講過，寫作要善于化腐朽為神奇。你看，腐朽的樹根上卻能長出新鮮的、水靈靈的蘑菇……

　　我說：“第一段話是偉大領(lǐng)袖對我們講的辯證法，另一段是教導(dǎo)我們文藝創(chuàng)作要推陳出新。至于他影射什么，我思想水平低，實在看不出來。反正我都“揭發(fā)”出來了，讓大家去批判吧。”

　　不該忘記

　　謝天謝地，那位同志沒再為難我——也可能隨著“革命”繼續(xù)深入，人家已經(jīng)盯上了新的目標(biāo)，對艾青這樣的“死老虎”早就不感興趣了吧。

　　倒是我一直沒有忘記我那件未化成鉛字的“作品”。雖然我敢打賭，即使那位同志借助高倍顯微鏡，也難以從中找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來，但對他來說的“一堆廢紙”，對我來說就不一樣了。尤其是事過多年，我越來越后悔，當(dāng)時怎么沒有復(fù)印一份留下來。

　　因為那份“揭發(fā)”材料幾乎全是談?wù)撐膶W(xué)和藝術(shù)的，都是一位大詩人的經(jīng)驗之談，有些見解極為精辟，在別處很難聽到；特別是他對他的同代詩人和作品的那種真誠、直率、不加修飾、一針見血的評論，如果不是在那種特殊的年代、特殊環(huán)境和特殊談話對象面前，是絕對不會輕易吐露的。如果以后誰要寫一部《艾青談同代作家》，那些絕對都是極為珍貴的資料。

　　一晃三四十年的時間過去了，當(dāng)我滿頭的青絲被歲月漂白的時候，那些不該忘記的東西也從我的記憶中一一地“揮發(fā)”掉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聽說“文革”的風(fēng)煙消失后，當(dāng)年那些五光十色、極為豐富和“精彩”的“揭發(fā)”材料全部被付之一炬，我呈上的那一份自然也不能幸免。真可惜，我的那份“揭發(f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