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蓉把領(lǐng)口盡量弄高,一頂破草帽卻使勁地壓低著。在這個火車站,付蓉已經(jīng)嘗到了拾荒的甜頭。但她卻不愿讓人認出她來,她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樣的活,骯臟,低下,付蓉嘆了一口長氣想。
車站那么多的人,都是匆匆忙忙的。他們往往來不及把尚未喝光的飲料瓶扔掉,便匆忙地擠上列車去爭座位。付蓉瞄準的正是那些飲料,以及能賣錢的瓶子。好多次,付蓉高興地收獲了候車室里一排排沒有喝完的飲料瓶,那應該是一個集體的吧,那些瓶子連成了一條整齊的直線,它們乖乖地跑進了付蓉的拾荒袋,有時,付蓉甚至發(fā)現(xiàn)其中有幾瓶幾乎沒有喝過,只是把蓋子開封了,她便高興地打開喝掉了它,在那些酷熱難當?shù)氖钐?,付蓉?jīng)常因為喝了這些飲料心情大爽!但喝完之后,她又感到陣陣難過,接著,她又下意識地拉低了草帽……
與任英的相遇讓付蓉始料沒及。她們相遇的那個下午特別炎熱,這大大地增加了付蓉臉上的臊熱,她甚至感到很無顏面。那時,付蓉的一雙眼睛正好上揚了一下--這個舉動對于非常自卑的付蓉來說確實不為多見,可就在付蓉這個不會多見的動作出現(xiàn)之后,一種令人難以相信的后果就產(chǎn)生了。
“怎么會是你呢?付蓉!”任英就在付蓉跟前站住了。毫無疑問,那是付蓉的眼光粘住了任英。但任英剛叫了付蓉,她隨之就不安起來。顯然,她也有點不情愿,但那是不由自主的一種招呼,容不得她細想,那個聲音就跑了出來。
付蓉自卑得要命,她下意識地把那只袋子往身后藏,尷尬地也叫了一聲任英。隨后,付蓉發(fā)覺任英根本沒有在意自己的那只袋子!任英的臉似乎比付蓉的還要紅,她拼命地向付蓉解析:“在家里閑得慌,出來找點活……”她語無倫次,這讓因為拾破爛而自卑的付蓉稍稍平靜了下來。付蓉奇怪地想:任英居然只在考慮著自己的問題,她沒有注意到我的什么嗎?
如果說付蓉與任英的相遇太過湊巧,那么她們與戴靜紅的相遇簡直就是神奇的了。就在任英拼命地解析自己的那個當兒,戴靜紅難以置信地走到了她們的身邊!戴靜紅有點狠地抓住了她們的肩膀尖聲叫了起來:“居然是你們倆啊!”付蓉與任英在那一刻懵住了,她們象觸了電般不能動彈。
接下來,老朋友戴靜紅令付蓉和任英都有無地自容的感覺。她們倆仿佛像賊般被人人贓俱獲地逮住了。戴靜紅卻不當回事朗聲大笑著:“好不容易碰在了一起,今天我做東,姐們?nèi)ネ达嬕环?rdquo;接著,珠光寶氣的戴靜紅好象警察拉著兩個小偷似的把付蓉和任英拉進了一個酒吧。
三個好友坐住了,啤酒一瓶瓶地打開。付蓉覺得啤酒比別人喝剩的飲料確實好喝多了。任英也不客氣,端起一支酒瓶子使勁地倒。戴靜紅喝得最狠,她特高興,今天居然碰到了幾年不見的兩個老朋友。三個人只管喝著酒,似乎都在回避著一種什么東西,誰也不先發(fā)問。喝著喝著,三個個面面相覷,都笑了一下。扔掉了草帽的付蓉干脆坦然了,她揚了揚那只撿破爛的袋子說:“你們看吧,我在干什么呢?拾破爛吶,這些年!”然后凄然一笑,付蓉的自卑隨著她的表白在一臺老友聚會的酒桌上漫延開來。付蓉準備接受兩個姐妹的安慰,然后她會接著補充說,沒辦法啊,這就是殘酷的生活!但沒有想到的是,任英與戴靜紅無動于衷。
沉默了一會,任英對她說,拾荒有什么不好?你比我還強點,起碼是自食其力。我那死鬼老公逼著我要飯呢……付蓉有點震驚地望著任英,她可惜的眼神掠過任英那張已經(jīng)有點蒼老的臉龐,那兒似乎還殘留有早些年任英那倔然性格的痕跡。戴靜紅卻似乎什么也沒聽到,她顯然對此毫無興趣。她繼續(xù)喝酒,已經(jīng)微醉,澄黃的啤酒稍稍洗淡了她猩紅的唇色。戴靜紅忽然笑了一下,那種笑有一種凄苦:“你們干的有什么不好?別自賤啦……你們知道我干的是什么活嗎?”
戴靜紅站起身來,她站得有點猛,打了個趔趄,走往前臺結(jié)帳。付蓉和任英疑惑的眼神,看到付賬路上的戴靜紅,那姣好的身段似乎在醉步中翩躚起舞,美妙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