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日,由上海市社會科學(xué)界聯(lián)合會、中共徐匯區(qū)委宣傳部共同舉辦的“東方講壇·匯講壇”文化上海主題系列講座開講。上海文物管理委員會副主任陳燮君主講首期講座《蘇州河、黃浦江與上海工業(yè)文明》,從上海的母親河追溯這座城市的文化記憶。以下為講座內(nèi)容節(jié)選。
2001年5月1日,位于志丹路、延長西路交叉處的志丹苑民居正在緊張地施工。打鉆的時候,鉆頭怎樣也鉆不下去,當時的施工承包商是一位文物愛好者,他不禁自言自語道:會不會在地下挖出上海的大寶貝?
于是,他又找來一個大鉆頭,想勘察一下地下究竟有沒有寶貝。結(jié)果一鉆頭下去,真的探出了上海700年前的一座宏偉建筑。后來,我們才知道這個元代水閘遺址最深的地方離地面才11米,當時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鉆頭下去,居然沒有破壞任何結(jié)構(gòu),這真是萬幸。
這個元代水閘遺址,當時鉆頭探到的部分是石塊,石塊與石塊之間用鐵釘鉚住,石塊下面有木塊,木塊下面是木柱。整個空間大小為1500平方米。從水利工程來講,這樣的面積已經(jīng)算是不小了。
最讓人震撼的是木柱。在那1500平方米的泥漿里,露出很多柱子,其中最短的是4米,最長的7米,平均是5到6米。一共有多少根?有整整1萬根。讓我們想象一下,元代的時候,1500平方米的建筑中有1萬根立柱。如果把一根立柱看成是一個生命體,1萬根立柱,組合成了偌大的生命方舟,這是何等的壯觀!
那么,元代水閘是怎樣運作的呢?它和我們今天所講的蘇州河文明有一個什么樣的關(guān)系?
蘇州河當年叫吳淞江,而這個元代水閘正是位于一條吳淞江支流上。吳淞江也被稱為松陵江、笠澤江。這個吳淞江,它的名稱最早是從什么時候叫起的呢?我們可以追溯到1278年。公元1278年,當時的華亭府改稱為松江府以后,就把吳淞江這個名稱給冠名了。所以,當年的吳淞江,催生了幾乎大半個古代上海,它是上海的母親河。當年這條河的河面是很寬的,而黃浦江江面則是很窄的。
志丹苑水閘遺址的發(fā)現(xiàn),證明上海早在700多年以前就有了大規(guī)模的水利工程建設(shè),它也是上海航運史最早的實物見證。
我們再來講講這個元代水閘的工作原理??偟膩碚f,它是利用潮汐原理來進行工作的。所謂潮汐,一是漲潮,一是退潮。漲潮的時候,水不斷地流進這個支流,同時會把泥沙一塊兒帶進來,水位不斷地上漲。這個水利工程中有兩個石柱,石柱當中有兩個凹槽,也就是一塊石門板,水位漲到最高點時,石門板就開始下落,把水流一分為二。
等到退潮的時候,石門板的一邊水位漸漸降低,降到一定高度時,再把石門板拉起。這時,由于不同水位造成的水壓沖擊,急速沖下來的流水會把積淤的泥沙一起沖掉,整個水閘的工作原理就是這樣。但是,畢竟是僅僅靠自然力、水力在沖刷,久而久之,淤泥、黃沙越積越厚,最后,水閘已經(jīng)不能把泥沙給沖掉,這個水利工程就被廢棄了。
那么,這個元代水閘遺址可以告訴我們一些什么樣的文化之謎?除了告訴我們,當年這是吳淞江的一個支流上的水利工程,它還能告訴我們一些什么呢?
首先,它告訴我們河道是會“走路”的,河道是會變遷的。我們也許從小就有這樣的概念,但是今天實實在在地了解了這個道理。因為當年,這里既然是吳淞江一個支流上的水利工程,就肯定有河道,是水的所在地。但今天,我們的蘇州河也就是過去的吳淞江,離志丹苑整整有1000米開外。也就是說,上海這座城市經(jīng)過了700年時間,河道發(fā)生了巨大的變遷。
其次,700多年前這個水利工程是誰造的?這個人叫任仁發(fā)。我對這個名字很熟悉,因為2002年的時候上海博物館第一次辦國寶展,一共72件國寶,其中一件就是任仁發(fā)的畫。過了10年,到2012年上海博物館60年大慶,我們搞了第三次國寶展,一共66件國寶,任仁發(fā)的一幅駿馬圖又入選了。
那么,任仁發(fā)是元代時的一名畫家?不全是,用今天的話說,他正式的工作是一位水利工程師。這個位于志丹苑遺址的水閘工程,就是任仁發(fā)領(lǐng)銜建造的,他絕對是這個水利工程的領(lǐng)軍人物。
700多年前,在蘇州河和黃浦江上有十大水利工程,這個志丹苑水閘就是十大水利工程之一。那么其他九大水利工程,到底在哪里?現(xiàn)在我們還搞不清楚。
但是,僅僅從志丹苑水閘遺址的工程質(zhì)量來看,我們今天的人不得不汗顏。我在很多場合說過,我們今天動不動就頒獎,但是在工藝水準甚至管理水平上,700年前的上海先民并不比我們今天差多少。比如,一萬根木柱,每根木柱上都用毛筆寫上編號,今天我們哪個工地鋼筋水泥上面有編號?而且,因為它是一個水利工程,造完以后,水一放進來,它就永不見天日,做得粗糙不粗糙,是沒人看得到的。但是考古發(fā)現(xiàn)告訴我們,這個工程地下的石頭與石頭之間的間隙、工藝水準,做得都精益求精??梢哉f,700年前我們的先人一點都不輸給今天的人。這個工地給今天的我們帶來了很多的啟示和感慨。
我今天為什么花那么長時間,把這個元代水閘遺址翻來覆去地講?因為我們今天講蘇州河,講吳淞江,可不是在玩概念,而是實實在在地觸摸歷史的溫度。
現(xiàn)在志丹苑已經(jīng)建立起了遺址博物館,大家都應(yīng)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