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粒脫身丸

時間:2015-02-12 10:33來源:大西北網(wǎng) 作者:畢淑敏 點擊: 載入中...

書

 

    “媽,要是有人管你借東西,你借不惜給他?”李遙遙站在書柜前,雙手抱著肩問。


    三個書柜并肩排在一起,像三胞胎。兩個是爸爸的,一個是遙遙的,媽媽沒有份。媽媽只有幾本“天車工應(yīng)知應(yīng)會”的書,都塞在她擱工作服的工具箱里。


    媽媽耐心地等待著。果然,李遙遙接著說:“假如他借東西是為了裝樣子,那你還借不借給他。”


    “那就不借。”媽媽很干脆地說,“對這種又小氣又愛擺闊的人,用不著客氣!”


    “好像也不全是這么回事……”李遙遙遲疑著,很難把這件事說清楚。因為其實他本人也不大清楚。而且大人們都有這個毛病,你跟他說開個頭,他就沒完沒了地扯住你問,好像你被卷進了一件謀殺案。還是少說為佳吧!


    “既然人家開了一回口,不好駁人家面子,要不,就借給他吧!”媽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只一眨眼,立場就不堅定了。“比如樓下你張爺爺家,那回上咱家借一套茶具。我想茶壺茶碗的,誰家能沒有?可人既然在說了,我也什么都沒問,就把咱家那套新鈞瓷茶具借給他了。后來才聽說,是他家一個遠(yuǎn)房親戚從美國回來了,要到他家聊天。他們家的茶壺嘴豁了,茶碗也摔得不配套了。像這種事,雖說也是裝樣子,依我看,能幫還是幫忙吧!”


    媽媽在回答遙遙的問題時,常愛舉自己的小例子。有時雖然不那么切題,李遙遙還是受到一種做人的啟發(fā)。


    “好吧。就借給他吧。”


    李遙遙從書柜里往外找書。拽出一本,想想,舍不得,就又插進。書擠靠得很緊,像沙漠邊緣密密的防風(fēng)林,好抽不好插。李遙遙忙活半天,手里只留下兩本又薄軟的小冊子,像早點攤上下夠分量的冷油餅。


    “你就打算拿這個借給人家人???我以為是借什么呢,原來是書!甭管是誰,借書是好事。把最好的書借給人家,這才是正理。”媽媽很嚴(yán)肅地說。


    李遙遙只得挑了5本好書,又拿出他跟爸爸去參觀汽車博覽會,人家發(fā)的彩色畫冊,拆下幾張給書包上了皮。(他挑的畫頁都是光印著外文說明的,有彩色汽車圖案的,李遙遙還得留著自己欣賞呢!)


    “遙遙,這書是借給誰的?”媽媽問


    “借給老師。”李遙遙懶洋洋地把書塞進書包。

 

    “爸爸,您到底給我找不找書呀?”朱丹急得直跺腳。可惜海綿拖鞋跺在柔軟的地毯上,一點兒沒氣勢。


    “找什么書呀?”爸爸把目光從精裝外文書上緩慢地移到朱丹臉上。


    “跟您說多半天了,您到底是聽還是沒聽啊?您的聽神經(jīng)是不是出了毛病了?”朱丹大聲嚷。父母都是醫(yī)生,耳儒目染,她也很能操縱一些醫(yī)學(xué)術(shù)語了。


    爸爸一點不生氣。繁重的工作之余,聽小女兒這樣跳著腳的吵鬧,也是一種調(diào)劑??此槤q得通紅,嗓門洪亮,這都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現(xiàn)。假如全世界的人都這么活蹦亂跳,他也不用這樣刻苦鉆研了。


    “聽到了!你們學(xué)校讓你們每人捐5本書,是不是啊?支援災(zāi)區(qū),這是好事情嘛!你有那么多教學(xué)參考書和輔導(dǎo)資料,快去挑5本!這件事,我和你媽媽都支持。你長大要想成為一個好醫(yī)生,首先要有一顆搏大的愛心……”爸爸撫摸著朱丹的頭發(fā),很慈祥地說。


    可是,這是一篇多么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朱丹真?zhèn)摹0职值穆犐窠?jīng)沒有問題,可耳朵是一條海底通道;朱丹同他講的話,像一列高速火車,從中間開過去了,不留一絲痕跡!


    朱丹索性不再向爸爸解釋,單刀直入地說:“人家恰好不要教學(xué)參考書!”


    “災(zāi)區(qū)小朋友怎么能不要教學(xué)參考書呢?”爸爸遺憾地像面對諱疾忌醫(yī)的病人。


    “人家要課外書!只要課外書!”朱丹把自己的話壓縮得簡單而明確。只有這樣,才能讓沉迷于醫(yī)學(xué)海洋中的爸爸,明白無誤地聽懂。


    “唔,是這樣。也好,災(zāi)區(qū)小朋友可以開闊眼界。這也算一家之言嘛!不過,我以為……”爸爸輕輕站起來,走到朱丹的書架前。清一色的難題解析、試卷匯編和自學(xué)指南……像是恭順的仆人,隨時準(zhǔn)備為主人效勞。


    “……還是這些書最好。”爸爸很肯定地說。


    朱丹突然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什么“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書是最美妙的精神食糧!”這些書不是!它們是蝗蟲,把她的課余時間吃得寸草不生。它們是些蹩腳的廚師,把你吃過的剩飯一次又一次熱了端上來,直到你一看到它們,太陽穴就蹦蹦亂跳,嗓子眼里就開始發(fā)咸……那些做不完的習(xí)題,就像腳上的臭襪子,今天洗干凈,明天它又來了。洗啊洗啊,寫啊寫啊,永遠(yuǎn)沒有盡頭。……


    她恨這些書!


    “人家不要,你就另找?guī)妆緯桑?quot;爸爸已經(jīng)開始往回踱了,他認(rèn)為問題已經(jīng)解決。


    "可是,我沒有一本其它的書!"朱丹抗議一般地說。


    "這樣吧,我和你媽媽有一些不看的書,你從中挑幾本。"


    朱丹很失望。她本想借這個機會,使爸爸媽媽改變一下作法。沒想到爸爸又補充了一句:“好書不厭百回讀。你以后還可以把這些題再做一遍!”


    真是燒香引來鬼!


    “哎喲!奶奶啊!糟了糟了!”


    當(dāng)范熊把書包甩到肩膀上的那一剎那,突然像被誰用錐子扎了腳心,大叫起來。


    “小祖宗!又怎么啦?老這么一驚一乍的!”奶奶踏著小腳從里屋跑出來。


    “書!忘帶書了!”


    “哪本書?是寫著洋毛子文的還是那畫光屁股小人的?說清楚嘍,奶奶給你去找!”


    “什么叫光屁股小人?。∧墙猩硇l(wèi)生!不是!都不是!”


    “那是什么書哇?”


    “那是什么書,我也不知道!反正咱家沒有!”


    “這孩子,十好幾了,跟奶奶逗什么悶子呢!沒有的書,你叫奶奶到哪兒去我?真不聽話!”奶奶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蜷起了身子。


    “是老師布置讓每人交5本書,奶奶,快幫我找??!”


    “咱家啥都不缺,就缺書。”奶奶長嘆了一口氣。


    “那可怎么辦哪?”范熊伸出胖得滿是坑的手,做出一個要揉眼睛的動作。


    “甭哭甭哭!奶奶給你錢!有了錢,什么都能買來!”說著遞過一張十元票


    “不夠不夠!”范熊直撇嘴。“您這點錢,只夠買小人書的!”


    奶奶半信半疑,但她愿意自個兒的孫子買幾本敦敦實實的厚書拿到老師那兒,給自家做臉,就又給了十塊錢。


    范熊把錢揣在后屁股兜里,剛出門,又彎了回來,愁眉苦臉地說:“奶奶,今兒個上學(xué)就得交書。”


    “不是叫你買去了嗎!”


    “這么早,哪有賣書的攤哇!您當(dāng)是這跟賣餛飩炒肝似的,大清早就有人練哪!”


    “這可咋辦?緩個一天半日的不行?還那么嚴(yán)!”奶奶癟著沒牙的嘴。


    “本該昨兒個就交齊的,我就忘了,人家都緩我一天了。今兒個是說什么也得把書帶去。”范熊索性不走了,坐在躺椅扶手上,等著奶奶想辦法。


    “對嘍!上回你爸爸從海南躉貨回來,好像帶了幾本書說是路上看著解悶的。你等著,別著急,奶奶給你找!”奶奶說著,像只老貓似地,扶著膝蓋,鉆進了床底。


    范熊心里不落忍,“奶奶,您出來吧,我進去找!”


    “你給我好好一邊歇著!這么緊巴點地方,你那塊頭進得來嗎?去,給我把拐棍拿來,我把這堆爛鞋再翻一翻。”奶奶的聲音從床底下傳出來。


    奶奶提著幾本書,從床底鉆出來。范熊剛想說幾句感謝的話突然瞧見最上面一書名《手相大全》,大叫起來:“這可不行!”


    “那這本呢?”


    《麻將高級打法》。“這本也不行!”范熊說。


    “你爸爸只有這書。嗨,拿去交差就是了!我就不信,那么多書老師還真一本一本看?”奶奶撣著衣角說。


    對!拿去交差再說!


    班主任看著同學(xué)們交來的幾百本書,心里挺感動。


    “現(xiàn)在,我們推選一位同學(xué)保管這些書。負(fù)責(zé)登記,送到指定的地方。還有一些具體的安排,圖書室老師會告訴這位同學(xué)。大家看選誰好呢?”


    同學(xué)們面面相覷。這是個可疑的差使,書是各家各戶湊的,真要折了邊角或者丟一本,還得打官司。學(xué)習(xí)這么緊,還是少管閑事!


    半天沒人吭聲。幾位班干部已做出“先天下之憂而優(yōu)”的姿態(tài)準(zhǔn)備積極響應(yīng)班主任的號召。


    李遙遙舉手。


    “好。我們歡迎李遙遙同學(xué)……”班主任很高興。


    “不……我只是想問一個問題。”李遙遙站起來說。


    “你說吧。”班主任雖然失望,依然微笑著。


    “這些書借給大家嗎?”


    班主任明顯地嘆了一口氣,李遙遙帶來的書最新最好,他不愿借給別人。“你放心,這些書都是不外借的。”班主任示意李遙遙坐下。


    李遙遙站在座位上,又舉起了手。


    “你還有什么要問的?”


    “我報名當(dāng)圖書保管員。”


    “你真傻!”李遙遙坐下后,他的同桌朱丹小聲說:“這活又費力氣又搭工夫。而且書都是舊的,像舊衣服一樣,沾染了很多病菌,多臟?。?rdquo;


    “是嗎?”李遙遙恍然大悟的樣子:“想不到你這么講衛(wèi)生!對了,你帶錢了嗎?”


    “帶了。要借多少?”朱丹慷慨解囊,打開一個粉紅色綴滿珠子的小錢包,里面有一張五塊錢和一疊破舊的角票。“要借的太多,我可沒有了。”


    “錢比舊衣服和書可臟多了,你還不照樣帶著它當(dāng)寶貝!”李遙遙得意地笑了。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講理!人家是好心!”朱丹啪地合上錢夾,聲音之大連最后一排都能聽到。


    李遙遙也感到自己這種以子之予攻于之盾的方法,有點對不起人,可是,男孩子才不會把這種小事總放在心上呢。


    “恭喜高升。”下課后,范熊走過來。


    “升什么?”李遙遙一時摸不著頭腦。


    “升了圖書看守??!”范熊一本正經(jīng)。


    李遙遙忍不住笑起來:“這名夠損的。我主要是想能借機看點書。”


    “甭管怎么著吧,你現(xiàn)在是這撥書的現(xiàn)管了。我得賄賂賄賂你。”范熊很嚴(yán)肅地說,然后掏出一個淡綠色的鐵盒子。


    “什么東西?”李遙遙嚇了一跳。


    “南韓的泡泡糖。告訴你吧,外國的泡泡糖吹的泡泡,比中國的泡泡糖吹的泡泡,要大。”


    “留著你自己吹泡泡吧。直說,什么事?”李遙遙擋開了淡綠色的鐵盒子。


    “真是個廉潔的好干部。”范熊夸張地挑了挑胖胖的大拇指,湊過來說;“等回頭你造冊登記的時候,先別寫我?guī)淼哪菐妆緯5让魈煳伊斫o你帶幾本來。”


    李遙遙看了看那些沾滿蛛網(wǎng)的書,很果斷地一揮手:“本看守決定了,你拿走吧!不過,明天一定要帶幾本像樣的來!”


    1.每天中午午休時,必須到圖書室來。


    2.對陌生人一定要有禮貌。


    3.不許說對學(xué)校不利的話。


    圖書室的堯老師對各班來的圖書看守,宣布了約法三掌。大家都傻了眼。


    李遙遙深深感到朱丹的先見之明,這絕不是一件好差事。午休時到圖書室來,這要求李遙遙從此同籃球絕緣,他雖然愛看書,也不愿毫無自主權(quán)地天天來坐著。對陌生人要有禮貌。圖書室從即日起不再對全體同學(xué)開放,等著迎接區(qū)里來抽查的檢查人員。這陌生人,指的就是私訪的檢查官。至于最后一條,就更令人云山霧罩了。學(xué)校今年的圖書經(jīng)費都買了書柜,就沒錢買書了,因此才要大家湊書來壯門面。這樣的事,當(dāng)然是不能說的??扇f一陌生人問到別的事,誰知道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可既然來了,就回不去了。


    幾個中午坐下來,除了那不知何時將至的陌生人,像烏云似地在頭頂盤旋,別的還挺好。


    圖書室是一座低矮的平房。也許以后會蓋成高樓,但李遙遙估計自己那時已經(jīng)上了大學(xué)。


    無論什么時候推門進去,都會聞到輕微的霉味,好像走進潮濕的灌木林。然后才會聞到淡淡的油墨味。


    不過,靠墻有一溜很有風(fēng)度的書柜,乳白色的,像醫(yī)院的藥柜一般潔凈,閃著白貝殼一樣的亮光。


    “買了醬油就買不了醋。”堯老師氣哼哼地說。


    李遙遙終于明白了:因為經(jīng)費有限,買了書柜就無錢買書。現(xiàn)在,區(qū)里要來檢查,這關(guān)系到學(xué)校的榮譽還有老師們的工資問題,因此識好想出這個辦法。


    每個班收集的圖書,裝在一架雪白的書柜里,富麗堂皇。


    書不外借,但圖書看守們是可以隨便看的。別的同學(xué)不讓進,看守們必須每天來,不能讓圖書室太空曠。


    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沒有陌生人到圖書室來。


    李遙遙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等待!


    “走!打球去!”午飯后,范熊抱著藍(lán)球招呼他。


    李遙遙苦笑著搖搖頭。


    “唉!你算什么看守?自己倒成了犯人!”范熊快活地拍著籃球跑了,把這句倒霉的評價留給他的伙伴。


    李遙遙開始看書。范熊的話不完全對,此刻,李遙遙感到自己是這幾百本書的主人。它們像許多美麗的鳥,每一只都將把他馱到一個新奇的世界。他深深地被書的內(nèi)容吸引。


    “小同學(xué),你在看什么書啊?”一個聲音像炸雷似的在頭頂轟響。


    他看到一張和氣的面龐和一雙智慧的眼睛。這是一位慈祥的老伯伯。


    但他是一個陌生人!


    李遙遙很懊喪。真是,剛才他為什么不同范熊一道去打球?就是堯老師批評他擅離職守,也要比這樣好得多!


    他真倒霉!


    現(xiàn)在,同陌生人對話的責(zé)任,已經(jīng)不容置疑地落到李遙遙頭上。


    “我在讀德博諸的《發(fā)明的故事》。”李遙遙很恭敬地回答,并把封面翻過來。


    老伯伯點了點頭。他看出了李遙遙的不安,但他以為是自己嚇著了他。


    “這本書好看嗎?”老伯伯問。


    “很好看。講的是人類在科學(xué)與進步中,所做的種種發(fā)明。”李遙遙鎮(zhèn)靜下來。


    “能講詳細(xì)些,舉一個例子嗎?”陌生人把交談變成了一場測驗。


    “當(dāng)然可以了。”李遙遙喜歡同別人講自己讀過的書,他那活潑而不安分的天性,像南后頂著小傘的蘑菇,一個勁兒往上竄。“老伯伯,您知道你鼻梁上架的眼鏡,是誰發(fā)明的嗎?”


    陌生人一愣,下意識地用手推了推眼鏡,鼻梁上出現(xiàn)一個被壓成紫色的坑。


    堯老師急得直使眼色,陌生人一擺手:“小同學(xué),真遺憾,我戴了幾十年眼鏡,還真不知道眼鏡是誰發(fā)明的。你告訴我吧!”


    “關(guān)于眼鏡,您得感謝古羅馬的尼祿皇帝。他在競技場看角斗時,偶然把一顆有圓弧刻面的鉆石拿起來,放在眼睛前面,角斗士的面容突然清楚地浮現(xiàn)在眼前。這就是最早的近視鏡了。”李遙遙侃侃而談。十幾歲的男孩子,是世界上最自信的人。


    “你經(jīng)常到這里來讀書嗎?”陌生人接著問。


    “是的。”李遙遙回答得一點不含糊。以前他就經(jīng)常來看書,最近更是天天來了。


    “這柜里的書你看過多少?”老伯伯隨手一指。


    假如他指的是其它書柜,李遙遙只能說看過一部分。沒想到陌生人指的是裝李遙遙他們班圖書的那個柜子。李遙遙:“一多半都看過了。”


    “嗯?”這一聲帶有強烈鼻音的反問,顯示出陌生人的疑問。


    堯老師心想:你這個李遙遙,逞什么能啊!


    遙遙倒一點不慌張,他說的是真的嘛!


    老伯伯隨手從柜里抽出一本書,“這本你也看過了嗎?”


    堯老師的臉色,當(dāng)時就變了。她可從來不會給學(xué)生買這種書:李遙遙一看,細(xì)小的汗珠也像篩子似地布滿鼻尖:這是范熊交上來的書。


    “看……看過了…”李遙遙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他不愿說對學(xué)校不利的活。他也不愿意說假話。


    “想不到你們學(xué)校圖書室里能有這種書。”陌生人把書皮舉了起來。


    一個巨大而不成比例的圓顱,一雙仁丹粒一樣的小眼睛。滴溜圓兩個眼鏡片。三根翹起來的小胡子。身后還有一條粉紅色的小尾巴。


    這是誰?


    大名鼎鼎的機器貓!


    這就是范熊用奶奶給的20元錢買的那套好書!


    “你喜歡這套書嗎?”陌生人深不可測的目光,注視著李遙遙。


    機器貓,神通廣大的機器貓!你經(jīng)常幫助野比,這次是不是也發(fā)揚一下國際主義精神,幫助中國少年李遙遙?


    我只要一粒脫身丸。就是你的那種動物型脫身丸,吃了就能從尷尬的困境中躲出去。


    可惜日本的機器貓,擺著永恒的驕傲的微笑,不理睬李遙遙的呼救。


    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得太長了,再不回答,就會違反了第二條規(guī)定。至于第三條,哪些是有利于學(xué)校的話,李遙遙真是搞不清。煩死了,還是怎么想就怎么說吧!這是李遙遙的一個法寶,說真話,最省勁了。


    他咬咬書,說:“喜歡。”


    “我也非常喜歡。”老伯伯快活地笑起來,皺紋在他的眼角鋪開一把精致的扇子。


    “真的?”李遙遙高興地用手拍了拍陌生人的手。大人們相識的時候是握手,少年們是拍手。拍手比握手好,它能發(fā)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我喜歡機器貓的善良和機智,還有我們很少有的幽默。你們能廣泛拓展孩子們的興趣領(lǐng)域,這很好。”陌生人對堯老師說。


    堯老師臉上認(rèn)錯的苦笑還沒來得及收去,頻頻點著頭。


    陌生人繼續(xù)察看書柜里的書,眉毛突然打了結(jié),他攤開一本包著黑色書皮的書問:“這也是你們圖書室的書?”


    “是。”堯老師只能這樣回答。


    “《正常人體解剖學(xué)》…作為中學(xué)的孩子來讀,是不是太深奧太專一了?”陌生人問。


    “當(dāng)然,您說得對……但是現(xiàn)在的孩子,什么書都愛看……”堯老師吃力地解釋著。


    李遙遙很同情堯老師。那些包有黑色x線膠片襯紙的書,都是朱丹拿來的,她只有這種書。


    “那么這本呢?”老伯伯又抽下一本黑皮書。


    陌生人這一次沒有念出書名,他犀利的目光像雷達(dá)一樣,在堯老師面孔上掃描。


    那本書的書名叫作《計劃生育手術(shù)圖解》。


    終于可以把個人的書領(lǐng)回家了。


    李遙遙把自己的書抓在課桌中線上,好像那是一疊優(yōu)質(zhì)的磚頭。


    他用手推推朱丹。朱丹沒理他。女孩子就是這樣,你已經(jīng)完全忘了是怎么回事,她們還在生悶氣哪!


    “未來的醫(yī)生,你愿意看幾本醫(yī)學(xué)以外的書嗎?”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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