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1月3日,星期天,我揣著剛發(fā)的津貼費,興沖沖地跑到了駐地郵局,迫不及待地抓起電話,想趕在喜報到家之前,把自己被評為“優(yōu)秀士兵”的喜訊告訴媽媽。
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按完了電話號碼:260010.
“喂!”那邊傳來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
“媽媽,您好!”我沖著電話歡呼。
“平兒,平兒……是你……”電話撥錯了?“平兒”是誰?她又是誰?我故意拖長了聲音:“你是——”
“我是媽媽呀!怎么才半年時間,就連媽媽的聲音都聽不出了。一直沒收到你的信,可把媽媽想死了……”
電話里傳來輕輕的抽泣,但她絲毫不容我插話,繼續(xù)哽咽道:“平兒,這半年你們部隊很忙嗎?上次我病了,整天胡思亂想,想見你。我讓你爸爸拍電報喚你回來??伤f,你看見我躺在醫(yī)院里會傷心,會影響工作的,等我病好了再讓你回來。平兒,我現(xiàn)在出院了,病也全好了,你趕快抽個機會回來吧!”
我的嘴張了幾次,卻什么也沒說出來。我明白了這位母親的兒子同我一樣,是一名軍人,她半年沒能與兒子取得聯(lián)系了。我心里揣度著這位思兒心切的母親,情不自禁地以一個兒子的口吻對著電話說:“媽媽,現(xiàn)在我們部隊訓練任務緊,等這陣忙過了,我一定回來看你。”
她高興了,又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我實在不知應該怎樣結束這場通話,只記得在談到最后時我說了句:“再見,媽媽。以后每個月我都會給你打電話的。”
結賬時,我才從電話單上發(fā)現(xiàn)剛撥打的號碼是“290010”.
此后,我沒忘每個月給那位“媽媽”打電話。逐漸地我從談話中了解到一些關于她兒子的情況。他叫余平,在家時喜歡抱著吉他唱歌,入伍剛滿一年,是連隊的文藝骨干。但余平到底在哪個部隊?他為什么半年沒與家里聯(lián)系?那個“家”又在哪里
又過了一個月,我再次如期撥通了電話。“喂!”是一個男子的聲音,我尷尬支吾著:“喂……請問……”
“你找誰?”他極不耐煩地吼了起來。
“對不起……可能是撥錯了號碼。”我心里有點發(fā)憷,準備放下電話。
“喂!你是不是……”顯然,他可能記起了什么,但又不知該怎樣說,是怕我掛了電話,聲音緩和了下來:“對不起……我是余平的爸爸,是你每月給他媽媽打電話嗎?”
“嗯!告訴我,你們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余平在哪里?為什么……為什么他從不跟家里聯(lián)系?”我感情的閘門仿佛一下子被打開了,胸中一個個橫七豎八的問號都往外涌。
原來余平是他們的獨生子,入伍剛兩個月時,他母親就被醫(yī)院確診為白血病晚期。也許是禍不單行。入伍僅半年的余平在一次抗洪搶險中獻出了年僅19歲的生命,部隊給他追記了二等功。電話中,余平的爸爸接著說:“余平的媽媽一直把兒子作為她的精神支柱,為了能再親眼看一次兒子,她與病魔展開了頑強的抗爭。在這時,我怎么能告訴她,我們的兒子已……”說到這,那位堅強的父親也禁不住嗚咽起來。
“別說了,讓‘媽媽’接電話吧!”我的眼淚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她……她昨天又犯病了,現(xiàn)在正躺在醫(yī)院……她做完手術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讓我回家等‘兒子’的電話……”
我的喉嚨哽住了。半晌,我才結結巴巴地說:“等媽媽出院了,我再給她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