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張放上班后打開電腦,剛把競聘副總的方案調(diào)出來修改,辦公桌忽然猛一搖晃,把放在桌子上的水杯給晃倒了,水灑了一桌子。張放納悶地看了一下辦公桌,隨即把水杯扔進墻角的垃圾簍,又找來抹布擦桌子。擦好桌子,張放坐在沙發(fā)上正想剛才是怎么回事,辦公桌突然又搖晃起來,伴隨著搖晃,整棟樓也吱呀怪叫起來,他的頭也暈得厲害,緊接著,只聽“嘭”的一聲,窗戶玻璃一下碎了。張放突然明白過來,地震!他轉身就往辦公室外跑,跑到門邊,卻發(fā)現(xiàn)門已經(jīng)拉不開了!正在張放用力拉門時,他感覺整棟樓忽然向下墜去,同時有什么東西砸在了他頭上,他眼睛一黑,像是一下掉進了無邊的黑暗里。
不知過了多久,張放蘇醒了過來,感到頭火辣辣地疼,用手一摸,頭上黏糊糊的,看來是被砸破了,還好,手腳和身體沒事。醒來時張放是半躺著的,剛想站起來,頭卻碰到了水泥板,他左右摸索了一陣,最后只好沮喪地躺在原地:樓房倒塌時他站在門與墻壁的拐角,這才幸免于難,但樓上的樓板壓下來,把他困在狹小的空間里,根本活動不開,更別說出去了。張放他們公司所在的這棟樓有七層,他們公司在二層,此時他聽不到一點聲音,他感到害怕起來,就扯著嗓子喊:“有人嗎,有人嗎,快來救救我!”
喊了幾聲后,張放側耳聽了聽,發(fā)覺除了喊聲的回聲及自己的喘氣聲,他什么也聽不到,像是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張放的心涼了,地震時他是向下墜的,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的位置已不是二層,而是一層甚至可能是地下室了,上面壓著五層樓房,即便是有人來救援,何時才能挖到他啊?想明白這點,死亡的恐懼一下就攫住了張放的心,他帶著哭腔又絕望地喊了一嗓子:“有人嗎,快來救救我!”
“你省省力氣吧,這會兒哪里會有人來救你!”張放的喊聲未落,忽然聽到身后有人說話了。張放又驚又喜,側身忙問:“你是誰,公司里還有誰活著?”“我是誰?”張放身后的人笑了一下說,“莫非你被嚇破了膽,連你隔壁是誰都聽不出了吧?”
張放拍了一下腦袋,看來他真是被嚇蒙了,他隔壁不是公司銷售二部經(jīng)理王松林的辦公室嗎?于是他問王松林:“你還好嗎,我的頭被砸破了,流了不少血。”
“是嗎?那太好了!”等了半晌,張放竟聽到王松林這么一句,“我可是一點都沒受傷!”“你說什么?”張放懷疑自己聽錯了,雖說他平時與王松林的關系不大好,但這會兒王松林也不至于幸災樂禍吧?
“我說太好了!受了傷你就堅持不了多久,那樣副總就沒有人跟我競爭了。”王松林一字一句地說。王松林的話像一記悶棍,把張放的腦袋打得嗡嗡作響,心里一下子充滿了怒火,他反唇相譏說:“都這時候了,你還想著當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胖得跟豬似的,是當副總的材料嗎?”
“我胖咋了,現(xiàn)在胖的好處就出來了,身上水分多,能多撐幾天,你瘦得跟猴似的,看你能堅持幾天?”王松林不為張放的話所動,“再說你的能力也不比我強,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為什么不能當副總?”
張放不再言語了。王松林的話戳到了他的痛處,他瘦,在被困的情況下是撐不過王松林的。公司這次競聘副總,開始他把所有可能的競爭對手都想了一遍,唯獨沒想到會有王松林,但結果報名的竟然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此之前,他認為自己在學歷能力上都比王松林強,但現(xiàn)在想來,王松林似乎并不比他差,否則也不敢跟他競爭。
王松林似乎是張放肚子里的蛔蟲,聽他不搭腔了,又說:“怎么,害怕了,不敢跟我競爭了?趁這會兒出不去,好好想想怎么跟我競爭吧,告訴你,我可在想怎么打敗你了!”
張放是個不輕易服輸?shù)娜?,王松林的話提醒了他,對呀,反正一時也出不去,好好琢磨競聘方案也不錯,自己不想,競爭對手在想,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自己,若輸給別人還有情可原,輸給王松林那也太沒有面子了。于是,張放便拋開雜念,一門心思思考自己的競聘方案,困了就瞇一會兒,醒了又繼續(xù)想。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張放感到自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人也迷糊得不行,嗓子眼更是像冒了火一樣難受。這時忽然聽到王松林吧嗒著嘴說:“張放,你有吃的喝的嗎?我有!可惜沒辦法給你一點,即便是有辦法,現(xiàn)在我也不會給你的!”
王松林平時喜歡吃東西,他辦公室里經(jīng)常放有零食,沒準現(xiàn)在他身邊就有吃的,聽了他的話,張放心里那個氣呀,也不搭話,只惱火地想:“吃吧,吃吧,撐死你個豬!”
見張放不搭理他,王松林又說:“渴了吧,忍不住就喝自己的尿吧!餓了吧,不想死就四下找找,看周圍有沒有紙張什么的!”說完像是看見張放狼狽相似的嘿嘿笑了起來。
盡管王松林的話在張放聽來是嘲弄、輕視,對他是莫大的侮辱,但為了活命,他也顧不上面子了,在地上一摸索,真還摸到一個紙杯,正是被他扔進紙簍的那個。他接了一些自己的尿,咬牙喝了一口,又在地上摸到一些紙簍翻倒撒在地上的紙,一點點撕碎咽了下去,同時他暗暗地想,你個死王松林,等我出去有你好看!
被埋在地下沒有時間概念,就在張放感到自己快要撐不住時,王松林的聲音又像幽靈似的飄了過來:“張放,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想誰嗎?李玉!那么漂亮的女人喜歡我,我卻沒給她全部的愛,一直拖著不跟她結婚,現(xiàn)在我決定了,出去就跟她結婚!”
王松林這幾句話像一記鞭子,一下把昏昏欲睡的張放給抽醒了,他哆嗦著嘴唇喘著氣說:“李玉跟你好了?”“那是當然!”王松林聲音里有種說不出的得意,“不信出去后你親自去問她!我們秘密交往一年多了,只不過同在一個公司,不想公開關系而已!”
張放的腦袋“嗡”的一下就炸開了,瞌睡也一下跑到爪哇島去了,這怎么可能,李玉正在與他談戀愛,怎么又會與其貌不揚的王松林有瓜葛?但正如王松林所說,由于是在同一公司,張放與李玉的戀愛也在地下,而目前她又出差去了,他沒辦法去問她,可這種事情她又不好跟王松林去辯解,像他這種人什么話都說得出!可即便這么想,張放的心還是充滿了憤怒,他一遍遍回想自己與李玉的交往,想從中推斷出她與王松林沒有關系,越想越發(fā)覺李玉有時形跡可疑,或許與王松林真有其事。被欺騙的屈辱讓張放恨恨地想,等著吧李玉,等我出去就撕開你偽裝的面紗!
地震后第六天,張放被成功營救了出來。等他恢復正常后,李玉前去醫(yī)院看他,問他在沒有吃喝的情況下,是靠什么支撐著活下來的。張放知道她話里的意思是想問是不是對她的愛在支撐著,他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是屈辱和憤怒!被輕視,被欺騙的屈辱和憤怒!”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