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是滿月，但是，皓月當(dāng)空，清輝皎潔，有如白晝。半夜，還是夢醒，被這明晃晃的玉兔纏繞得無法繼續(xù)入眠。索性悄悄披衣，蹩進書房，撫石夜讀，以享受這無邊的清輝。

    金山明月是出了名的。當(dāng)年丘處機應(yīng)成吉思汗之邀，過金山到雪山晉見成吉思汗的時候?qū)懴拢?ldquo;金山南面大河流，河曲盤桓賞素秋。秋水暮天山月上，清吟獨嘯夜光球。”即便如這被稱作活神仙的長春真人，面對那金山明月，也要“欲吟勝慨無才思，空對金山皓月明”了。可見金山明月在古代就已經(jīng)被文人雅士所稱道了。

    月光蹩進了書房中，灑在了書案上，斑斑駁駁，點點滴滴，沒有開燈，也能夠清清楚楚地辨識四周物件。月光如明鏡一般，撩撥得人難以靜下心來，于是推開門，便涌進了許多清輝來。

    院子里面的水泥路上灑滿了月光，有如流水般，明晃晃的，像是特意給人指路似的。院中的幾畦蔬菜，朦朦朧朧，院墻下面的樹則是黑黢黢的，不甚明朗，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幾叢樹梢。遠處幾棟樓房，用燈光照得通亮，顯得孤零零的。建筑工地上隱隱傳出了振動器的聲音，嗡嗡的，并不刺耳，遠遠趕不上夏日的蟬鳴聲響。街上不知哪個走夜路淘氣的少年一聲長嘯，引來一陣犬吠，有如一石落入入境的水面，立時引來觳紋漣漪，次第傳來。原來夜半屋外還有如此的熱鬧。獨自一個人在這月光當(dāng)中踱著，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朱自清先生，想起了他那如詩般的《荷塘月色》了。皓月當(dāng)空，僅僅是這樣來回踱步似乎有點太奢侈了。我不善飲酒，明月對酒當(dāng)歌是沒有什么興趣的，然而，這等明月下如果不能做點什么，那則是太浪費了，似乎辜負(fù)了這夜半的一輪明月，讀書撫石則是我的喜愛。明月伴讀撫石，我且享受這無邊的月夜。

    書桌上面有幾方石，是自己閑暇之時徒步發(fā)現(xiàn)的。雖然在妻的眼里就是幾塊爛石頭，但是，我卻視如珍寶，放置在書案之上。讀書困倦的時候，便撫摸把玩一番。

    一方是象形石，孔圣人高冠博帶佇立拱手像。沒有任何打磨，棱角分明，是一次在戈壁大漠上面停車偶然發(fā)現(xiàn)的。讀書人雖然不能全然信書，去做書的奴隸，但是，對這一最早把教育引入大眾的圣人，還是應(yīng)該尊敬有加的，雖然對許多理論并不一定十分贊成。

    一方也是象形石，是一個小鳥的形狀。那是一次在戈壁灘上偶爾發(fā)現(xiàn)的石頭。小鳥的頭、喙，還有翅膀，惟妙惟肖，如鳥雀之大小，握于手中，撫摸把玩，配上一個鳥窩的座子，與我書桌上書籍凌亂的鳥窩稱謂也就相匹配了。

    一方還是象形石，一次下鄉(xiāng)遇到的，有如龍首，龍的傳人，必然對龍有更深的感情，這是傳統(tǒng)。不過，即便是龍，當(dāng)年也應(yīng)該是各種部落的圖騰集合體，凡是龍體現(xiàn)出來的每一種動物形象，馬、牛、鹿、鳥等等，當(dāng)年就應(yīng)該有一種圖騰崇拜，代表著一個部落族群。龍首石置于書側(cè)，倒不是特意提醒自己是龍的傳人，而是時時感到這上蒼的鬼斧神工、造化神奇。

    還有一方是鵝卵石。手掌大小，石質(zhì)屬于那種麻巖，略帶云母小片，十分堅硬。上面一幅武松打虎的形象躍然紙上，特別是那個人頭像，第一次看到就感到很像。因為喜歡《水滸》，自然也就對號入座，即便是連對石頭不屑一顧的妻子，也覺得這圖案有點象畫上去似的。

    這就是我常年放于書案邊上的幾塊奇石。在方家眼中也許就是幾塊次石，不上眼的丑石，在別人眼中也許就是幾塊爛石頭，但是，我卻割舍不下，常常是讀書撫玩兩不誤。

    也許是夜半四周寂靜的緣故，今天的夜讀卻難以靜下心來，令人浮想聯(lián)翩，繼而想起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往事來。這曾經(jīng)照過古人的月兒，正在向所有仰望她的人述說著古往今來的悲歡離合，冷眼觀瞧著人世間的是是非非。

    皓月當(dāng)空的明月夜就讓人忘不了東坡先生。一闋《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酣暢淋漓地唱出了人們對月的期盼，“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唱盡了天下文士的心愿。“持杯遙勸天邊月，愿月圓無缺”（《虞美人》），“入吾室者，但有清風(fēng)，對吾飲者，唯當(dāng)明月”。我不善飲酒，故對大醉失態(tài)是否能夠飄飄然，腋下生風(fēng)、羽化成仙不清楚，沒有體驗，但是，這種景象，卻是與太白的“對影成三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今夜正好明月如霜，皓月當(dāng)空，快意讀書，手撫奇石，明月夜讀心儀之書撫玩奇石，乃人生之幸事！我且受用者無邊的清輝。

    “月與高人本有期”（《待月臺》）。我不是什么高人，但是，今夜卻與這明月有了一段緣分。

    墻上的鐘表在一格一格地蹦著，咯咯、咯咯地，任由思緒自由飛翔著，與這月夜相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