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邊野草也有春天

時間:2012-07-31 09:37來源:新華副刊 作者:江洪濤 點擊: 載入中...


 





    桌上躺著一封厚厚的來信,看筆跡是野草寄來的,野草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有音訊了,這回,她寄給我什么,寫給我什么呢?
 

    認(rèn)識野草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時她在我老家鄉(xiāng)下一個鎮(zhèn)里的鎮(zhèn)政府當(dāng)播音員兼打字,才二十歲,正是如花的年齡。如花的年齡總有許多如花的夢,當(dāng)時她正癡迷地戀上了寫詩。
 

    我去她那個鎮(zhèn),是去采寫一篇報告文學(xué),稿子寫好了,便送去請野草幫忙打印,許是野草驚異于我的“文采”,以為我真是什么大作家,也顧不得羞澀,慌亂中從枕頭底下取出一疊詩稿,虔誠地請我給她潤色。
 

    稿子我當(dāng)然改了,這般清純的山里妹子如此信任于我,我自然改得認(rèn)真,改得買力。野草感于我的真誠,在我臨走的前夜,紅著臉塞給我兩盒“大前門”香煙,算是對我的報答。她說她太沒錢,要不至少送給我“兩條”。她說這話,說得真誠,也說得苦澀,也是,那時她的工資還才三十幾元,還要資助她正上中學(xué)的弟弟和年老體衰的母親,其經(jīng)濟的拮據(jù)是可以想見的。
 

    以后便有了聯(lián)系。
 

    隔不了多久,她就寄幾首詩來,詩寫得憂郁、傷感,常常牽動我的情腸,比如“你遙遠地祝福/你的祝福厚厚的/附著北方潔白的雪/寄給我/從黃昏讀到夢鄉(xiāng)……”比如“我不能隨時/讀懂你的心聲/盡管你在北方/遙遠的把我坦咒。”比如“我知道我的郵票/走,也走不進/你的門/可你緊閉的窗口/卻依然把你的傷心/透露給南方的/我的/落葉將盡的楓樹林……”
 

    最初的幾年,我們除了書信往來,偶或也見見面。見面也多是談詩,每次都談得頗為投機,籍此,也對她這個人多了些了解。
 

    野草寫詩,并不圖發(fā)表,她在鎮(zhèn)里當(dāng)播音員兼打字,也不總忙,有空了,涂上幾筆,真實地記下自已的心靈感受,然后用打字機打在一張張精致的紙片上,逢到春節(jié)、元旦或其它什么節(jié)日,便一一寄給她自以為要好的朋友,有些詩寫得相當(dāng)不錯,有朋友不斷鼓勵她寄給報刊雜志試試,她聽了,總是不經(jīng)意地笑笑:“不行,不行,我一個初中生,哪能入得了門?”以致于寫了上百首,居然沒往外面投寄過。
 

    野草寫詩,無技巧可言,有感而發(fā),極隨便地寫下來,寫得平白如畫,然又韻味悠長,短短的幾句,或濃或淡,總有種朦朦朧朧的美感動人心弦,懾人魂魄。當(dāng)然,她也有寫得極苦的時候,極苦是因為寫出來的句子,總是難以表達她心中想要表達的意思,有時寫著寫著,生氣了,手上的鉛筆、元珠筆、鋼筆,不管價值多么昂貴,她都不惜折斷。由此可見,她寫詩,說是隨便,其實也不乏錘煉。比如:“晨曦里/我把余溫猶燙的心靈/從野外收回/別在另一張回程表中/對昨夜/伏案重讀。”比如:“要知道/蒙住你的眼睛的/是夏季里的黑血/那從婦人嘴角濺出的東西。”比如:“你離我而去/將重重的/受傷的感覺/把我圈進地獄……”象這樣字字見彩的句子,不下一番功夫,能夠?qū)懗鰜韱幔磕菚r我常想,她若能長此以往堅持下去,即使不成名,也會有成就。
 

    可她居然沒有再寫了。
 

    可她居然沒有半點聲息了。
 

    我曾多次去信詢問,但都沒有回音,近幾年才隱隱得知,她十多年前就離開了鎮(zhèn)政府,是跟一位“大款”走的,據(jù)說走得很突然,連誰都沒有告訴,直到十七、八年后的今日,我的書桌上才躺著一封她遲遲的來信……十七、八年啊,野草,你都去了哪兒?你現(xiàn)在過得怎樣?我捧著這封沉甸甸的信,迫不及待地撕了開來——
 

    信封里除了有信,還有一份還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報紙,信是這樣寫的:

    

    江老師:您好!
 

    原諒我十七、八年沒給你寫信。沒寫是因為我不能寫,也許你不知道,十七年前我己跟一位“大款”去了迢遙的南方,我以為他有錢,我更有條件愛詩,可我錯了,他有錢,但不愛詩,他只要求我陪他應(yīng)酬,陪他跳舞,陪他打牌,見我寫詩、看書就撕就扔,更不允許我與家人以外的人寫信通電話,九七年,我實在忍受不了與他離了,因怕人笑話,只好去到一個遠未人知的偏僻小村,與一位農(nóng)村青年結(jié)了婚……

 

    這些年,我們夫妻齊心協(xié)力辦起了一個家庭養(yǎng)豬場,不愁吃穿了,手就發(fā)癢,居然拿起筆來寫了一首詩,丈夫慫恿我寄出去,我也就斗膽寄了,沒想到,居然還登在《農(nóng)民日報》上……

    
 

    我打開報紙,她的詩發(fā)在《農(nóng)民日報》副刊的極顯眼位置,詩中沒有了憂郁,沒有了傷感,有的,是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有的,是一個新型農(nóng)民的志氣和豪氣。看罷信,讀完詩,我的內(nèi)心竟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沖動,此刻,我真想立即打點行裝,去那個至今還鮮無人知的偏僻小村看望她,十七、八年的風(fēng)霜,也許早已改變了她的容顏,但我想,她的心靈,一定還會如當(dāng)年那樣年輕!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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