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上半葉，日本侵華過程中，在中國東北策劃并實施了長達40年之久的移民侵略，這是日本推行“大陸政策”的一個重要步驟，是僅次于戰(zhàn)爭的擴張手段。在移民大潮中，有為數眾多的女性，她們被冠以“大陸新娘”的稱謂。一直以來，女性移民很少被關注，學術研究上極少涉及。但是，“大陸新娘”政策在日本整個移民計劃中卻舉足輕重。

日本制定“大陸新娘”政策的動機分析

穩(wěn)定移民情緒為直接目的。“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加快向東北移民，但是來自當地人民的反抗以及水土不服、環(huán)境不適等原因導致移民情緒消極不穩(wěn)。為了穩(wěn)定移民情緒，緩和緊張的敵對狀態(tài)，1933年，關東軍開始制訂“送出新娘”計劃，在《日本人移民案要綱》中明確提出：為了移民村的“健全發(fā)展”，“應以保持男女人數適當的均衡為原則”，其主要目的是使移民得到配偶。也就是說，“大陸新娘”的首要任務是充當使移民定居的工具。1938年以后，“滿蒙開拓青少年義勇軍”普遍因為年齡較小無法適應生活的變化和嚴厲枯燥的法西斯訓練而誘發(fā)了“屯墾病”。為了使青少年移民永遠扎根于中國東北“充實國防，確保治安”，①日本政府一面為義勇隊準備“準新娘”，一面建立了“寮母”制度。

建立在東北的長久統(tǒng)治是根本出發(fā)點。以移民來壯大民族人口實力，形成民族“核心”，實現民族“同化”，從而確立在東北永久統(tǒng)治，是日本移民政策的根本目的。“九一八”事變后，“開拓事業(yè)就成了日本人口政策的重要一環(huán)”②，日本拓務省和關東軍認為須使大量的日本人“真正成為新國家的核心”，進行移民“是絕對不可欠缺的事業(yè)。”③日本向東北移民，意在使?jié)M洲社會各個方面都染上日本民族色彩，以至于建設成純粹的日本社會。

既然要實現永久統(tǒng)治，顯然單純男性移民是不夠的。推行“大陸新娘”政策，不但可以使移民穩(wěn)定安居，而且可以繁衍生息，補充在戰(zhàn)爭中消耗的兵源，滿足就地生產和增加大和民族人口的目的。此外，化解當地人民的反抗情緒實現民族融和也是日本實現長久統(tǒng)治的考慮之一。在統(tǒng)治者眼里，“大陸新娘”可以以“女性的溫柔”壓制當地中國人的抗日情緒，使“民族融和”政策獲得成功。

維護大和民族“優(yōu)秀血統(tǒng)”的需要。日本民族有強烈的民族認同感，日本對外侵略、稱霸世界的指導思想之一就是大和民族優(yōu)秀論。這一思想體現在移民的過程中，就是非常注重大和民族血統(tǒng)的純正性。1937年，拓務省公布《滿洲移民第一期計劃實施要領》，大聲疾呼“要以日本的婦道覆蓋滿洲的新天地”、“站在女性的立場上……打入土著民族的核心中去”。材料顯示，移民大陸的多為18至25歲的女子，正是育齡階段，她們到東北執(zhí)行移民婚配制度，于是形成了極高的生育率。那些嬰兒享有“大地之子”的美譽，被認為是建設滿洲新天地的中堅，可觀的人口出生率無疑是實現大和民族人口分布的有效途徑。

日本執(zhí)行“大陸新娘”政策的主要特點

招募大陸新娘過程中以煽動性、誘惑性宣傳為主要手段。日本在推動女性移民的過程中，可謂極盡煽動、誘惑之能事，極力營造大陸新娘心中的理想藍圖，同時鼓吹報效國家的崇高使命，以喚起年輕女子積極主動地成為配偶者的意愿。為喚起女性對東北的向往，關東軍司令部陸軍大尉東宮鐵男熱情地勸誘農村女性對大陸的憧憬，他親筆寫詩“新日本的少女阿!請嫁到大陸來”，極盡夸張地描繪在遷入地夫婦共同參加田間勞動的愉快生活。

日本在募集移民時經常使用“為了祖國”的口號，以“國策的大義”來煽動，“使女性們自覺意識到移民東北對祖國肩負的一大責任”，提倡大陸新娘“打破個人主義的結婚觀，樹立皇國結婚觀”、“遵循皇國之道，培養(yǎng)溫順貞淑的皇國女子。”④移民東北作“地主”的理想藍圖成為吸引日本少女的又一招牌。日本移民一度從中國農民手中掠奪較為充足的耕地，雇傭失地的中國農民耕種。主婦只管家務，生活可謂輕松愜意，以致有人在戰(zhàn)后回憶起這段時光，還認為那是“人生最幸福的時期”。⑤這種地主式的幸福生活理所當然成為誘惑日本少女的一個手段，迎合了一部分女性的“投機”心理。

培養(yǎng)大陸新娘過程中運用全面組織、廣泛培訓手段相結合。移民政策不斷推進，招募大陸新娘的任務日益緊迫，大量的組織培訓工作全面展開。“大陸新娘”輸出進入正規(guī)化階段后，愛國婦人會在國內6個支部開展了“新娘斡旋”活動，該會的滿洲本部在沈陽也設立愛國婦人會館，介紹新娘。關東軍起草的《滿洲開拓政策基本要綱》中要“在日本各地建立和健全開拓民配偶培訓設施，以及開設女子領導干部的培訓設施”⑥。1940年日本政府在全國各地都設置開拓女塾，在道府縣新設或擴充女子訓練所，以培養(yǎng)女性移民指導者。還在全國范圍內，舉辦以一般女性和領導干部為對象的講習會，意在培養(yǎng)出“有為的女性”。⑦1941年，日本又制定了《開拓女塾設置要綱》，指出：“積極招收、訓練開拓青年配偶者和女性進出大陸的推進者，并對可成為開拓地區(qū)中堅的婦女進行培養(yǎng)訓練”，使之能起到穩(wěn)定“義勇隊開拓團”的中堅者和帶動者的作用。

太平洋戰(zhàn)爭開始以后，拓務省制定了《滿洲開拓女子拓殖事業(yè)對策要綱》和為實施要綱供指導者使用的人門書《女子拓殖指導者提要》，“要綱”決定“輸出移民10倍”的女性參加講習，命令全國開辦“啟蒙母親講習會”。拓務省和文部省還指示，以兒童為對象，成立興亞少年少女隊，向其灌輸開拓思想。另外，為了確保候補新娘參加講習，拓務省又制定“東亞建設女子同志會”制度，稱為“配偶者的聚集地”。1944年，又制定了《開拓女塾經營方針》，仍以“入職配偶者”為第一需要。直到戰(zhàn)爭結束，日本一直沒有放松向中國東北移民“大陸新娘”。

“大陸新娘”政策的本質及影響

日本女性選擇移民東北的原因分析。受戰(zhàn)爭狂潮感染，日本女子多數對這場戰(zhàn)爭表示支持。認為“九一八”事變“與以前的日清、日俄戰(zhàn)爭一樣，是我大和民族堅韌不拔的精神充分發(fā)揮的結果，這種美好的品質是舉國一致具有的。”“廣大官兵為了我們同胞，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一邊，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去英勇奮戰(zhàn)，我們對這么大的恩情怎么能忘懷呢?‘我不為他們做點什么不行!’在我心靈的深處深深感受到了這一點。”⑧基于這些思想，廣大日本女性甘當“大陸新娘”。另外，世界經濟危機沖擊，工商業(yè)凋敝，促使日本試圖用大規(guī)模移民辦法輸出“饑餓”。日本又是個多火山、地震、海嘯且資源貧乏的島國，戰(zhàn)爭的需要與自然環(huán)境的壓力結合一起，也有助于女性接受移民動員。政府的動員令及日益深化的移民政策則是女子被迫移民的真正推手，廣大女性無法違背國家賦予崇高榮譽的“大陸新娘”政策。

“大陸新娘”政策的本質及影響。日本“大陸新娘”政策是侵略戰(zhàn)爭的產物。她們在國家機器的驅動下曾經斗志昂揚地擔負使命奔赴東北。雖然有的新娘在東北體驗了一度的幸福時光，但終究好景不長，最終淪為日本戰(zhàn)爭政策的犧牲品。從“九一八”后制定“大陸新娘”政策，到“百萬新娘計劃”提出，到戰(zhàn)敗前夕執(zhí)著于輸出新娘的舉動，表明日本政府和關東軍對于開拓民配偶工作的組織性和計劃性一直在逐步強化。但是“大陸新娘”的處境則日漸窘迫，直至被逼上不歸路。

日本向中國東北的移民侵略，不僅對中國是一次野蠻的掠奪，對日本移民本身也同樣是一場空前的災難，尤其是“大陸新娘”、青少年義勇軍和那些在當地出生的孩子。能夠幸運地留在當地存活下來的“大陸新娘”和“大地之子”，成為“殘留婦女”和“殘留孤兒”。日本向東北移民遺留的種種問題，至今還沒有徹底解決。日本的“大陸新娘”政策，給兩國民眾，都留下了沉重負擔。

(作者分別為遼寧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助理研究員;本文系2010年度遼寧省社會科學規(guī)劃基金一般項目“八·一五光復前遼寧日本移民研究”階段性成果，課題編號：L10BZS004;2011年度遼寧社會科學院院級重點課題“偽滿時期遼寧日本移民研究”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滿洲國”通訊社：《滿洲開拓年鑒》，1940年，第165頁。

②古海忠之筆錄，選自中央檔案館等編：《日本帝國主義侵華檔案資料選編·東北經濟掠奪》，第625頁。

③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總編室：《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研究》，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27頁。

④[日]下村壽一：《圣戰(zhàn)完成と女子教育》，日本經國社，1944年，第468頁。

⑤[日]籣信三：《滿洲移民の社會歷史學》，行路社，1994年，第290頁。

⑥[日]藤澤忠雄：《康德七年滿洲開拓年鑒》，滿洲國通訊社出版部，1940，第15頁。

⑦長野縣開拓自興會滿洲開拓史刊行會：《長野縣滿洲開拓史·總論》，1988年，第267頁。

⑧長春高等女校校友會：《和可草》第八號，1932年，第3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