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的那只狗

時間:2012-05-03 11:08來源:人人小站 作者:納拉揚 點擊: 載入中...
  

 


       它不是一只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狗,也不是一只品種優(yōu)良的狗;它只是一只人們到處都能看見的普普通通的狗——毛色灰白,尾巴在幼小的時候天知道給誰砍掉了一段;它出生在大街上,靠著市場上丟棄的殘余食物長大。它有兩只不一樣的眼睛,外貌平凡,好斗,平白無故就會跟別的狗咬起來,還不到兩歲的時候,身上就由于無數次的打斗留下累累的傷疤。每當炎熱的下午需要休息時,它就蜷曲著身子躺在市場東門的陰溝里。黃昏來臨,它開始每天的巡視——在附近的街道上和胡同里混時間,跟別的狗廝打,在路邊尋找食物,到晚上就又回市場東門去過夜。

  這樣整整過了三年,它的生活才起了變化。市場東門出現了一個雙目失明的乞丐。他由一個老太婆在大清早領來,安排他坐在門旁,中午時她帶來吃的,收集起他討到的錢幣。晚上再帶他回去。

  這只狗就睡在近旁。食物的氣味使它無法安睡。瞎子正在吃他那很少的一點東西,它站起來,離開棲息的地方,走到瞎子身邊,搖著尾巴期待地盯著他的飯碗。瞎子揮動兩手,問道:“是誰?”它就上前舔著他的手心。瞎子輕輕地撫摸著狗,從耳朵摸到下巴,然后說道:“你多美啊,跟著我吧。”他扔下一些食物給它,它感激的吃了。也許這正是他們友誼開端的吉利時刻。此后他們每天都碰頭了。狗盡量減少了閑逛,它從早到晚坐在瞎子身邊,守望著他收受布施。在長時間的觀察之下,狗懂得了,路過的人一定得扔下一枚錢幣;所以,要是有人不扔下錢幣走了,狗就會追上去,用牙齒咬著他衣服的邊,把他拖回到門洞里的瞎子身邊,等他向碗里丟下些什么,才放開他。常來這兒的人們中,有一個鄉(xiāng)下頑童,他心地邪惡,專干壞事捉弄人。他喜歡戲弄瞎子,罵他,還企圖從他碗里取走錢幣。瞎子毫無辦法地呼叫,揮舞著棒棒。每逢星期四,這孩子就在市場門口出現,頭上頂著一筐黃瓜或芭蕉。一到星期四下午,瞎子的生活就會遇到危險。市場的這座拱門下經常有三個小販,一個出賣色彩鮮艷但質地并不可靠的香料,另一個是把蹩腳的故事書攤在黃麻袋上出售,第一個是守著一只精致的箱子,里面裝著五顏六色的帶子。某個星期四,那個頑童來到拱門旁的時候,三人中的一人喊道:“瞎子,你的災星來了。”

  “啊呀,天哪,今天是星期四嗎?”他哭了起來,隨即揮動兩手喊道:“狗,狗,你在哪兒?快來呀!”他發(fā)出一種奇怪的聲音,把狗叫到了身邊。他摸摸它的頭,咕咕噥噥地說:“別讓那個小壞蛋……”就在這時,孩子獰笑著走了過來。

  “瞎子!你還裝著沒有眼睛。你要是真瞎,那就不會知道……”說到這兒,他的手向著碗伸了過去。狗向他撲去,咬住他的手腕。他掙開手,沒命地逃跑。狗在他后面追著,一直把他趕出市場。

  “瞧,這只狗對這老家伙的感情多么深啊。”賣香料的小販驚訝地說。

  一天傍晚,那個老婆婆沒有按時前來,瞎子在拱門下等待著。隨著暮色逐漸加深,他越來越焦急不安。他正坐著發(fā)愁的時候,一個鄰居走來對他說道:“薩米,別等老太婆了。她不會再來了。今天下午她死了。”

  瞎子失去了他惟一的家,失去了他在這世界上惟一關心他的人。賣帶子的小販向他建議說:“把這條帶子拿去吧,”他拿著一段他正在出售的白帶子,“我把它白白送給你。拿它系在狗的脖子上,它要是真的喜歡你,就讓它領著你好了。”

  這只狗的生活起了新的變化。它替代了老太婆。完全失去了自由。它的天地局限在賣帶子的小販送的那根繩子的長度之內。它不得不忘掉它過去的全部生活——忘掉它從前常去的地方。它只能永遠停留在這根繩子的盡頭??匆妱e的狗時,無論它們是友是敵,它本能地跳起來,于是就會猛然拉動繩子,使它的主人給它一腳。“混蛋,想要我摔倒嗎?懂點事——”幾天功夫,這只狗就學會了控制它的本能和沖動。它再也不注意別的狗了,即使它們走到它身邊對著它嗥叫也不例外。它擯棄自己的活動規(guī)律,不再跟它的同類接觸。

  由于它的這種損失,主人卻得了好處。他到處走動,他一生中還從未這樣活動過。他整天由那只狗領著,不停地走來走去。他一手持著竹竿,一手牽著狗,由家里——離市場幾碼遠的一家客棧的陽臺,自從老太婆死后,他就搬到了那里——往外去,每天一早就動身。他發(fā)現,他不停地走動比留在一個地方可以增加兩倍的收入。他沿著客棧的那條街上走,一聽到有人聲,就停下來伸手乞討。店鋪,學校,醫(yī)院,旅館,沒有他不到的地方;要狗站住,他就拉一下繩子,要它走,就像一個趕牛車的人那樣吆喝一聲。狗不讓他的腳落到坑里,也不讓他被磴兒或石頭絆倒,它領著他在平穩(wěn)的地面上和磴兒上一步步走動。人們看到這種情景,有的給他錢,有的幫他忙。孩子們則簇擁著他,給他東西吃。狗是一種活潑的動物,它所以能具有興奮地來回奔跑的特色,是由于能很好地定時休息。可是現在,這只狗(此后它被叫做“虎兒”)卻簡直不能歇息。只有在老頭在哪兒坐下來的時候,它才休息一會兒。晚上睡覺,老太總把繩子在手指上繞幾轉。“我不能懷著你不會跑掉的僥幸心情,”他說。它的主人被一種要比以前獲得更多錢財的強烈欲望支配著,因此,他覺得,休息就是喪失掙錢的機會,于是,這只狗就得不停地走動。有時它的腳不想動彈。可是,如果它稍微慢一點兒,它的主人就會用竹竿趕它。竿子的刺戳使它哀鳴呻吟。“混蛋,別叫!不是我給你東西吃嗎?你想偷懶,是吧?”瞎子罵它。它在這個瞎眼暴君的控制下蹣跚地挪動著步子,在市場周圍不停地走著。直到來往市場的車輛停駛很久以后,你還能聽到這只筋疲力盡的狗從遠處傳來劃破黑夜寧靜的聲聲哀鳴。它失去了原有的面貌。一月又一月,它的胯骨凸了出來,它的肋骨在日益失去光澤的皮毛下歷歷可數。

  那三個賣帶子、賣小說和賣香料的小販在一天傍晚生意清淡的時候,注意到這種情況,商議起來:“看見這只可憐的狗奴隸般地干活,我就心痛。我們能不那想點辦法?”賣帶子的小販說。“這個混蛋開始放債了——我是從那個賣水果的那兒聽來的——他討來的錢用不完。為了追逐金錢,他已經成了魔鬼……”就在這時,賣香料的眼睛看到了帶子架上掛著的剪子。“我來懲罰懲罰他,”說著,他手里拿起剪子開始行動起來。

  瞎子正從東門前走過,狗拉著那根栓著它的繩子。馬路上有一塊肉骨頭,它盡力想走過去得到那塊骨頭。牽繩繃緊了,擦痛了瞎子的手。于是他收緊繩子,用腳踢著狗,踢得它汪汪直叫。它嗥叫著,但又不愿輕易放棄那塊骨頭。它試圖再沖過去得到那塊骨頭。瞎子拼命罵它。賣香料的小販走過去一剪刀鉸斷了繩子,狗跳了過去,銜起了骨頭。瞎子突然停在他原來站的地方。手里的半段繩子還在搖晃。“虎兒!虎兒!你在哪兒?”他大聲呼喊著。賣香料的小販悄悄離開,一邊喃喃地說:“你這個狠心的魔鬼!你再也沒法折磨它啦!它自由0了!”狗飛快地跑了。它有時快樂地把鼻子拱到溝渠里聞聞,有時朝別的狗撲去。它在市場廣場的噴泉四周來回奔跑,眼睛里閃耀著歡樂的神色。它又回到它常去的地方,在肉鋪、茶攤、面包店門前游逛起來。

  賣帶子的小販和他的兩個朋友站在市場東門邊,無比高興地看著那瞎子如何想要找路回家。他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里,搖晃著手中的竹竿。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半空中似的。他哀叫著。“我的狗在哪兒啊?我的狗在哪兒?。坑袥]有人肯把它還給我呀?我要是再逮住它一定要把它殺了!”他摸索著,想越過馬路,有十幾次差點被來往車輛撞倒。他跌跌撞撞,掙扎著,氣喘吁吁的。“活該!要是被車子軋死才好呢,這個沒良心的惡棍!”他們看著他說??墒?,瞎子終于越過了馬路,靠了別人的幫助,摸回旅店陽臺的他的角落里,倒在麻袋做的床上——路上的緊張使他像個半死不活的人。

  有十天沒有看見他了,有十五天了,有二十天了。也沒有看見那只狗。三個小販一起議論著。“那只狗一定是逍遙自在地到世界各地游蕩去了,那個瞎子,可能永遠不會再露面了……”這句話剛說完,他們就聽到了瞎子拄著竹竿發(fā)出的嘟嘟嘟的聲音。他們又看見他由那只狗領著走上人行道。“瞧!瞧!”他們喊了起來。“他又找到了那只狗,把它緊緊拴住了。”賣帶子的小販控制不住自己,他奔過去說道:“這些日子你到哪兒去了?”

  “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瞎子高聲說。“這只狗逃走了。我縮在我的角落里,沒有吃的,沒有討到一個子兒,像坐牢一樣待在我的角落里,本來一兩天就要死了。是的,再像這樣過一兩天,我就完了——可是,這家伙回來了——”

  “什么時候回來的?什么時候?”

  “昨天夜里。半夜里我躺在床上,它走來舔我的臉。我真想把它殺了。我狠狠地揍了它一頓,叫它一輩子都忘不了,”瞎子縮。“我饒了它,它不過是只狗??!只要能在馬路上找到一點廢物充饑,它就會在外游蕩,可是極度的饑餓又把它趕回我的身邊,但它再也不會離開我了。瞧!我有了這個……”他搖搖那根栓著它的東西,這一次是一根鐵鏈條。

  狗的眼睛又露出死死的絕望的神色。“蠢貨,走啊,”瞎子像個趕牛車的人似的大聲吆喝著。他用力拉了一下鏈子,用竹竿捅捅狗,狗就慢慢地向前移動了。三個小販站在那里聽著嘟嘟的聲音逐漸遠去。

  “只有死亡才能拯救這只狗了,”賣帶子的小販大聲說,看著它長吁一聲。“對一個心甘情愿回去受罪的家伙,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呢?” (責任編輯: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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