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慶:張學良還用貶么?我認為這篇文章說得非常精辟,張學良就是一十足的公子哥兒,文中說他搞女人,抽鴉片,什么都干過,我看一點都不過分。說白了,如果不是西安事變,他的名聲恐怕連張自忠都當不到。我看過史料,張學良后來自己也說過:當初東北的不抵抗并非老蔣給他寫過什么手令,而是他自己決定的。
張林:你不能翻別人過去的老帳嘛,再說不管他過去干過什么,他發(fā)動了西安事變,把老蔣抓了,改變了當時中國的局面。
李國慶:那又怎么樣?那就是兩個男人情緒失控的產(chǎn)物......
周散木:話不能這樣講,把西安事變歸結(jié)為兩個男人情緒失控的產(chǎn)物,這種說法本身就荒唐。歷史不能這樣簡單來評價。首先,我們知道,蔣介石他是一個集團利益的代表者,他的政治主張就是攘外必先安內(nèi),先“剿共”,而張學良則堅決要求抗日,反對“剿共”,這完全是兩種政治主張的沖突。在這場沖突中,雙方都有各自的底牌,老蔣的底牌是,你不“剿共”就把你拿下,我自己來剿;張學良的底牌是你不同意我抗日,我就把你關(guān)起來。西安事變就是這兩種政治主張沖突的結(jié)果,怎么能說成是兩個男人情緒失控的產(chǎn)物呢?
張林:我贊成周兄的說法。當時的張學良己沒有選擇,要么同意老蔣去“剿共”,要么坐以待斃,等老蔣來收拾他。前些天我在一張小報上看到這么一個細節(jié),說西安事變的起因是一個交際花的作用。大意是這樣,說西安一個著名的交際花從國民黨一關(guān)鍵人物那里看到一份密件,老蔣要收拾張學良。這個交際花很喜歡張少帥,就把這消息密報了他,于是就引發(fā)了西安事變。這個說法的真?zhèn)挝覀兿炔还芩?,但有一點,張學良如果不去“剿共”,老蔣一定是要收拾他的。所以,他要堅持自己的主張,只能選擇后者。
周散木:張學良在西安事變中的舉動同他當年處決東北權(quán)勢熏天的楊宇霆、常蔭槐時非常相似。也是被逼得沒有選擇。楊宇霆、常萌槐勾結(jié)日本人,想盡辦法阻撓全國統(tǒng)一,強迫他成立東北鐵路督辦公署.并要讓常蔭愧為公署督辦。張學良如果不處決這二人,他就會被架空。我們總不能說當年震驚中外的“楊常事件”是三個男人情緒失控的產(chǎn)物吧。
還有,大家知道,張學良的父親張作霖是一個草莽英雄,是軍閥。張學良子承父業(yè),身上多少打有那個時代固有的烙印。那個年代的中國,有槍就是大哥,而且動不動就是刀槍說話。比如,首次提出扣蔣的就不是張學良,而是楊虎城。我在《炎黃春秋》上就看到這樣的記載:
1936年11月,蔣介石飛抵洛陽,進一步策劃“剿共”。張學良于12月2日只身飛洛,向蔣介石進言,要求停止內(nèi)戰(zhàn),一致抗日,同時要求釋放上海救國會七君子。雙方發(fā)生尖銳沖突。張指責蔣“這樣專制,這樣摧殘愛國人士,和袁世凱、張宗昌有什么區(qū)別。”蔣嚴厲表示:“我是革命政府,我這樣做就是革命!”“匪不剿完,決不抗日。”在閱兵時,蔣甚至聲色俱厲地聲稱:“主張容共者,比之殷汝耕不如!”蔣的頑固態(tài)度使張學良“有如涼水澆頭”,對蔣絕望?;氐轿靼埠笳勂鹩嘘P(guān)情況,向楊問計,有何方法可以停止內(nèi)戰(zhàn)。楊在張立誓抗日后,對張稱:“待蔣來西安時,余等可行‘挾天子以令諸侯’ 之故事。”楊的這一想法,已經(jīng)包含了武力扣蔣的內(nèi)容,可以說,西安事變的計劃已經(jīng)成形。后來的西安事變基本上是按照楊的這一思路發(fā)動的。
主持人:前幾年的確有不少媒體說西安事變的主角是楊虎城,后來又有人說西安事變策劃者是王炳南?
張林:這是張學良自己在《西安事變反省錄》一書中說的:“西安事變就是楊虎城,當然我們兩個人,那是楊虎城不平啊。”又說:“ 那西安事變……那可以說他是主角哇,不過名義是我,我是主角了。當然由我負責任。”
張說,在事變前,楊虎城曾兩次向他進言,希望張對蔣介石有所行動。
我研究過這段歷史,楊虎城向張學良進言的背景是這樣:當時,東北軍第57軍109師牛元峰部在陜北直羅鎮(zhèn)受到為毛澤東指揮的紅軍圍攻,被俘 5300人,繳槍3500余支。這兩支部隊先后被殲,編制也就失去,蔣介石并不從兵員、財政上給予補充。張學良覺得這是蔣介石借剿共消滅異己,曾向楊虎城透露“倦于剿匪”的心情。楊虎城所部在“剿匪”中也受到過相當損失,同樣得不到補充,對蔣介石也有怨氣。1936年3月,高崇民等在西安出版題名《活路》的小冊子,提倡東北人與西北人合作,聯(lián)合抗日。楊虎城同意高的主張,便向張學良建議:向蔣公進言,停止剿匪,團結(jié)抗日,節(jié)省東北軍和西北軍的消耗。
周散木:從公開的史料看,楊虎城對張學良的影響是有的。但張學良在到了西北后,自身思想上也有轉(zhuǎn)變,這一點很重要。東北軍在西北損兵折將,將士們又看著老家在日本侵略下受苦受難,就不愿意再和紅軍打仗,希望抗日,打回老家去。他們當年輕易地丟失了東北、熱河的地盤,這時候才覺悟到失去故土的痛苦,該愛國了。張學良也開始和共產(chǎn)黨秘密往來,希望停止內(nèi)戰(zhàn),共同抗日。這正是蔣介石是最害怕的,當他聽說東北軍要聯(lián)共抗日,自由行動,就十分震怒。
我認為這才是西安事變的真正起因。
李國慶:說西安事變策劃者是王炳南,這話也是張學良說的。他認楊虎城出身草莽,沒多少文化,“挾天子以令諸侯”雖出自楊虎城之口,但他不懂得這一歷史掌故,因此,他在1957年所寫《坦述西安事變痛苦的教訓敬告世人》一文中,又進一步補充說:
在另一方面,我西安剿匪一位重要的伙伴——陜西綏靖主任楊虎城將軍……他非常熱衷抗日而不愿剿匪。這是由于他有兩種心情:一為保存實力,一為趨向時髦。我們兩個人雖非故交,短時間卻結(jié)為好友,彼此間無話不說,無事不談。在當時,他已竟(經(jīng))被共黨滲透,是利用他另作一個角色——關(guān)于這個問題,我并沒有確實的證據(jù)(我寫這篇文字,盡力的十分忠實,除非我記憶上小有差錯。我準備任何人向我挑戰(zhàn)……)現(xiàn)在我已曉得,中共的重要干部,他的大使王炳南,當時是在楊的幕中。我在洛陽歸返西安之后,同楊虎城相談之下,彼此大發(fā)牢騷。某一日,又談這個問題時,我問計于他,他沉吟了一下說:“我那些小家伙們(這是指他的智囊團)倒有一個計策,等待蔣委員長來西安時,我們不使他離去,我們來一個挾天子以令諸侯”……請注意,他一開口就說“那些小家伙們”,那證明他背后已有人鼓動他,是利用他來推動我、試探我。
根據(jù)張學良的這一回憶,“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創(chuàng)意者不是楊虎城,而是他的“那些小家伙們”,張學良怕別人不明白,還特別加了一個括弧,說明“小家伙們”就是楊虎城的“智囊團”。這是張學良前此在任何場合都沒有談到過的。
楊虎城的“小家伙們”是哪些人呢?張學良只談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出任波蘭大使的王炳南。王的父親原系楊部高級參謀,與楊私交極好。王在日本、歐洲求學,經(jīng)費均由楊提供。1936年4月,中共駐共產(chǎn)國際代表團委派王到西安,與楊商談停戰(zhàn)抗日問題。此后,王就住在楊的公館里。
主持人:西安事變距今己有60多年了,誰是事變的主角誰是陪襯、什么原因引發(fā),在今天看來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的發(fā)生對當時促成以國共兩黨合作為基礎(chǔ)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起了重要的作用。為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建立準備了必要的前提,成為由國內(nèi)戰(zhàn)爭走向抗日民族戰(zhàn)爭的轉(zhuǎn)折點,成為時局轉(zhuǎn)換的樞紐。這就是它的歷史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