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陽,毒毒地掛在頭頂。人一動,那汗就從身體的各個地方,爭先恐后涌出,匯成閃亮亮的汗珠,像爬動的小蟲,在人臉,脖子,和裸露的胳膊上,滿滿的,蠕動著,使人心癢癢的,焦焦的,煩躁,難受。
趙力輝無助地坐在小城大街的路沿石上,任這汗水涌出,汗滴爬動,心中更比別人心焦、心煩了十倍。
正是中午下班時間,小城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車,匆匆趕路的人,燥熱的空氣中彌漫著喧囂,噪雜。
而這一切,在趙力輝的眼中,都像是另一個世界。他不屬于這里,他不屬于這里這匆忙的生活,匆忙的人群,他是從山里來這里打工的。
“可這里這么寬的街,這么多的車,這么多的人,就沒有自己一個人的立足、掙錢吃飽飯的地方?”趙力輝憤憤不平,心中更焦,更躁。
天更熱,車更多,人更擠。趙力輝眼看著,心在想:車來人往,都在忙著掙錢,車來人往,也都像有錢,可自己向哪掙錢呢,自己咋就沒錢呢?
“趙力輝!趙力輝!”
是誰在叫?趙力輝扭過頭。
“黃玉娟!是你?你咋在這?”
趙力輝有點驚訝。黃玉娟和他是一個鄉(xiāng)的,中學時的同學。
“我?我在這干活。你咋在這?等人?”黃玉娟用潔白的手絹擦著臉上直往下流的汗,輕聲柔語地問。
在學校時,趙力輝和黃玉娟都不是出眾的,又不一個村,很少說話。沒想畢業(yè)兩年了,在這相見,那同學情誼就顯現(xiàn)出來。趙力輝沒想黃玉娟會用這樣讓人感到親切的聲音和他說話,心中不由有點感動,也不由仔細打量起她來。只見黃玉娟梳著馬尾辮,白色的襯衣,天藍的馬夾和短裙,一看就知是哪家酒店的服務員。她手中抱一個大大的硬紙盒,太陽下,臉紅撲撲的,笑輕穎穎的,自是比上學時成熟、漂亮多了。
“趙力輝,人家問你哪。你在這干啥?”
“噢,在等人,在等人。你這是?你也在這里干?”
“我在一枝花酒店,站前臺,收錢記賬的。唉,大熱天的,老板叫我給他買財神像,熱死人了!”黃玉娟邊說邊用手絹在臉前扇著風,又打開那手中的硬紙盒讓趙力輝看。
趙力輝湊過頭去,果見盒中是一個陶瓷做的財神像。
“兩位要地圖嗎?有世界地圖、全國地圖、全省地圖,便宜了。”一位賣地圖的小伙子背著個大包,拿張掛墻上的地圖,走過來。
“不要。”倆人一齊答。
“兩位要望遠鏡嗎?紅外線,軍用的,便宜了,買一個吧。”又一個背大包的婦女走過來,拿一個大大的望遠鏡讓他倆看。
“不要,不要。”兩人又一齊答。
“送這送那的,咋就沒有送這財神像的,讓老板叫我跑老遠的路去買,受這罪。”黃玉娟有點嬌氣地說,又抬手一看手腕上的表:“唉呀,不早了,我得趕緊回了,要不老板又要想我不知在外干啥了。一枝花酒店,你知道嗎?有空去找我玩,吃飯我給你八折優(yōu)惠。”
“知道,知道,有空我去找你。”
在路邊的小攤上,花三塊錢吃了四個火燒,喝了一碗稀飯,趙力輝回到小城郊區(qū)他和幾個同是進城打工的同鄉(xiāng)合租的那間房。雖啥活沒干,但趙力輝卻感全身疲憊、無力,一頭倒到床上不想動。與黃玉娟的突然相遇,使他感到意外,有點驚喜,因時間短,沒說幾句話,又感有些意猶未盡,與她說的幾句,仔細想去,自己其實是啥也沒向她說,心中便感到了對自己的不滿,充滿了喪氣,兩眼瞪著天棚出神。
“唉——”趙力輝長嘆口氣,摸摸自己裝著只剩下二百元的口袋,又想,自己現(xiàn)在這情況,又有啥好和人家說的?
高考落榜后,趙力輝和山村里的其他年輕人一樣,一下感到前途無望,又一下感到自己長大了,須分擔爹娘的憂愁,須為家里掙錢了,爹娘這些年為供自己上學,吃的苦夠多了。再想自己今后,似也就在這山村過一輩子,那今后需要的錢就更多了,蓋房,找媳婦,結婚,生孩子,供孩子上學,贍養(yǎng)爹娘,那錢可說是無邊無沿。這樣像爹娘一樣在這大山里過一輩子,趙力輝又十分不甘心,可不甘心又咋辦?看看山里的年輕人,趙力輝知道,要掙錢,只有到山外的城里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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