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典中的歡歌。

　　搖床里的幸福人生。

　　賣搖床的巴扎。

　　從呱呱落地的搖籃禮，到小男孩7歲左右的割禮，到人生大事婚禮，到最后與親人們告別的葬禮……許許多多的儀式、慶典，就這樣伴隨著維吾爾族人度過一生。

　　搖床禮

　　就像每個庭院有座馕坑一樣，搖床也是維吾爾族人家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搖床，維吾爾稱“比須克”。嬰兒出生40天后都要睡在其中，就像母親的第二懷抱。

　　小的時候，搖床清一色手工制作，做工簡單、粗糙。那時搖床很少有上色的，褥子和綁帶之類大多是低廉的布料做成?，F(xiàn)在雖說搖床依舊以木制為主，但制造工藝考究，裝飾精美，仿佛一件藝術(shù)品，極具特色。搖床由床腿、床幫、護欄、床板和連桿組成，用鉚眼、榫頭鏈接。因為是固定在弧形條木上，可使其左右搖動。年輕的母親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輕輕搖幾下?lián)u床，不用多久，孩子在母親悠揚的搖籃曲中，進入夢鄉(xiāng)。

　　我不知道自己當(dāng)年躺在搖床里是什么樣子，可我看護小妹的體驗卻是很深的。家中五個孩子，父母負擔(dān)很重，尤其是母親，從早到晚操持家務(wù)，忙得腳不沾地。剛有一個打盹的機會，小妹偏又哇哇哭了。這個時候我就代替母親，跪坐在搖床旁邊，手握連桿開始搖動搖床。如果小妹沒有休止的意思，我則用口哨模仿各種鳥叫，小妹先是破涕為笑，爾后悄然睡去。

　　有一則諺語說：搖床里的孩子是別克（有地位的人）孩子，說明搖床舉足輕重的作用。事實上搖床的科學(xué)性和實用性，經(jīng)過一代代維吾爾族人的不斷實踐，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來。首先是有利于生長。睡在搖床里的嬰兒，手腳一直處于伸直狀態(tài)，這對以后身材挺拔奠定了基礎(chǔ)。還能減輕母親的疲勞。搖床省去了母親長時間懷抱孩子之累，勞作間隙適時照料片刻，即養(yǎng)精蓄銳又兼顧了其他事情。

　　除此之外，搖床還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衛(wèi)生。既然是用綁帶將孩子“束縛”在搖床之中，就要解決大小便問題。聰明的維吾爾人在搖床板上設(shè)計了一個洞口，且男女有別。只用一根羊腿骨和一個容器，就讓孩子躺在搖床上舒服方便了。同時，也讓大人從反反復(fù)復(fù)的洗尿布當(dāng)中解放出來。

　　在維吾爾族人聚集的地方，睡搖床有專門的禮儀，也就是“比須克托依”。凡是“托依”都帶有喜慶色彩，“必須克托依”其實就是搖床上的喜事，類似于漢族人過滿月，歡歡喜喜，其樂融融。都說孩子的出生日，就是母親的受難日。所以搖床禮含有慶賀產(chǎn)婦康復(fù)和嬰兒步入人生的雙重意思。

　　這種禮儀邀請一些女賓和兒童參加。當(dāng)嬰兒被放入盛有溫水的澡盆之時，每個小客人都會舀一勺水，輕輕澆在嬰兒身上。之后，女賓們輪流懷抱著嬰兒，在親切呼喚著嬰兒名字的同時，各自獻上一段美好的祝詞。

　　割禮

　　對于維吾爾族男孩子而言，到了7歲左右，還有一個重要的儀式——“蘇乃提托依”，也就是割禮。因為同樣是人生一件大事和喜事，儀式之日主人家都會請來鼓樂隊，像過節(jié)一樣熱鬧。

　　在新疆一些農(nóng)村，割禮儀式搞得富有創(chuàng)意。頭一天，要讓接受割禮的孩子穿新衣、騎上馬，巡游全村。孩子所到之處，受到父老鄉(xiāng)親真摯祝福，并且為其披紅掛綠，氣氛溫馨而又熱烈。

　　和現(xiàn)在的隆重情形相比，我們那時的“蘇乃提托依”就顯得相當(dāng)寒酸了。記得那是上世紀60年代中期，恰逢“破四舊”年代，父母不敢在家里為我和哥哥舉行割禮，就偷偷摸摸將我們帶到牧區(qū)的爺爺那里。

　　當(dāng)時我們弟兄倆騎著一頭毛驢，搖搖晃晃中總覺得道路沒有盡頭。當(dāng)傍晚趕到爺爺家時，才知道要給我和哥哥進行割禮，而實施割禮的師傅，是一位陌生老人。

　　割禮是在吃過晚飯之后，借著油燈的那點光亮進行的。哥哥在先，我在后。我一聽哥哥號啕大哭，心也怦怦跳得厲害。爺爺安慰說：“一點都不疼，一下子就過去了，不信你閉上眼睛試一試。”我還是不敢閉上眼睛，惶恐之中盯著陌生老人的手。

　　我自始至終沒有看到那把鋒利的刀子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只是見他手中不停擺弄著毛衣扦子一樣的東西，若無其事地講著我從未聽過的故事。在爺爺給我嘴里塞進一枚雞蛋的當(dāng)兒，就覺得撕心裂肺地痛了一下，我的割禮就算完成了。如今，城里人更愿意把外科大夫請至家中，或者干脆把孩子送到醫(yī)院去做環(huán)切手術(shù)，不僅創(chuàng)面縮小，而且衛(wèi)生省時。

　　婚禮

　　走入婚姻的殿堂，是每一個青年男女所向往的。雖說各民族婚俗有所不同，但在擇偶的理念上都是一致的。愛情是婚姻的基礎(chǔ)，婚姻是生活的紐帶，而婚禮就是最好的見證方式。

　　維吾爾族婚禮首先是“念尼卡”的證婚儀式。這種儀式是在婚禮當(dāng)日早晨進行，地點在新娘家里。在整個儀式中，核心部分是吃鹽水馕，嚴肅中又包含著趣味。

　　只見一個托盤上放著一碗水，里面泡有兩塊馕。新郎新娘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搶著吃下蘸滿鹽水的馕才行。起先新娘還有些難為情，紅著臉一副羞羞答答的樣子。可當(dāng)進行到搶馕的環(huán)節(jié)之時，卻突然利索得跟猴子似的。這兩塊鹽水馕，寓意白頭偕老。民間還有另外一種說法，新郎和新娘誰先吃到鹽水馕，婚后誰就是家里主事兒的人。

　　到了下午才進入迎親程序。如果是在鄉(xiāng)下，沿途一定少不了隨時被人堵了娶親車。或抬一根粗木頭，或搬幾塊大石頭，早早放在路中央，等娶親車到達以后，新郎官勢必下車“意思意思”的同時，還要陪著笑臉催促挪開障礙物。得到了禮物和喜糖的大人小孩，有的開始移動木頭和石頭，有的已經(jīng)載歌載舞，加入了歡慶的行列。

　　我和哥哥的婚禮都是在鄉(xiāng)下舉行的。哥哥結(jié)婚時又是宰牛又是宰羊，場面比較大，賀喜的人也很多。當(dāng)娶親隊伍進了院子，鼓樂齊鳴，人聲沸騰。墻頭和棚圈上面都站滿了人。

　　父親平時和附近的哈薩克族牧民關(guān)系密切，婚禮的慶賀方式除了維吾爾族式的麥西熱甫，還增加了哈薩克族的叼羊比賽。一群小伙揚著鞭子騎在馬背上，嘴里不停喊著“拉克，拉克！”父親順勢將小山羊向上一扔，一個眼疾手快的小伙子搶上就跑。早已躍躍欲試的人們喊著叫著，策馬揚鞭一路追將過去。

　　到了弟弟辦喜事，情況就有所變化。因為是在城里舉行，自然少了堵娶親車和叼羊這些有趣的場面。然而在那燈火輝煌的宴會廳，伴隨著華爾茲歡快優(yōu)美的旋律，弟弟攜著身披婚紗的新娘，在來賓的祝福之中翩翩起舞，讓婚禮平添浪漫和高雅的成份，同樣記憶深刻。

　　葬禮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每個人都無法抗拒自然法則，終歸會走到生命的盡頭。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參加葬禮的次數(shù)也在不斷增加。我親歷了兩個人從生到死的全過程。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岳父。看著兩位老人慢慢閉上眼睛，就像是在熟睡中一樣，十分安詳。

　　維吾爾族講究入土為安，人亡后最多停留一個晚上便從速埋葬，所以葬禮大抵是在次日上午進行。亡人的兒子以及男性直系親戚，表情凝重地并排站在一起。帽子和腰上纏著白孝，依次和送葬人們握手行禮，并接受一聲聲發(fā)自肺腑的安慰。

　　葬禮由濯水、裹身、站乃瑪孜（禮拜）和安葬幾道儀式。濯水就是給亡人凈身，大都由長者擔(dān)綱，其他人不能入內(nèi)。裹身，即用新的白布纏裹遺體。男的三層，女的五層。站乃瑪孜有伊瑪目主持，所有送葬的男人們參加。先由伊瑪目介紹亡人生平，對其功績給予評價。隨后問一聲眾人“熱孜么？（意味給口喚嗎）”就聽到下面一片“熱孜（給口喚）”的回應(yīng)。緊接著就是最莊重的站乃麻孜儀式，人們就爭先恐后扛起“塔吾提（靈柩）”，直奔墓地。

　　在站乃瑪孜之前，亡者的兒子或直系男性親戚，要對亡者生前債務(wù)進行最后清理。維吾爾族歷來沿襲父債子還的傳統(tǒng)，尤其是在亡者的葬禮上，由誰來承繼債務(wù)，交代得清清楚楚。

　　所謂落葉歸根，人亡之后，一般都盡可能送回自己的故鄉(xiāng)安葬。維吾爾族實行土葬，墓穴呈長方形，長2米，寬1米左右，深達2米。在墓坑底部的西側(cè)，再挖一個稱之為“熱合體”的偏洞，遺體就安放在這里。而且必須是頭朝北，腳朝南，面向西。

　　偏洞最后要由德高望重的人士，用土坯整齊封閉。一切進行完畢，就由死者的兒子率先揮動坎土曼，向墓坑填土。隨著一聲“七坎土曼土完了”，人們紛紛操起工具，在塵土飛揚中輪番埋土。不一會，一座高高的墳堆就形成了，宣告又一個人的生命從此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