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逃回南方后,太丟人了。他本來到北方“踢場子”,并不是真的要報仇雪恨,只是為了在南方人面前炫耀自己武功有多高,讓大家心悅誠服地推他為“新掌門”.沒想到被慕容垂一拳就揍趴下了,灰頭土臉地跑回來。無顏見江東父老啊,怎么辦呢?
桓溫采取了兩項措施,試圖把失敗的事實緊緊捂住。
孫盛殷浩有次著名辯論
第一、不許大家亂說話,所有的報道都必須按統(tǒng)一口徑,不要借題發(fā)揮,不要再去追問真相。
結果遇到個勇敢揭蓋子的人,白紙黑字寫了下來,還要傳給后人。相當于在桓溫的傷口上撒把鹽,留下永遠的疤痕。
這個人叫孫盛,字安國,是個史學家。他祖上也是當官的,算是出身名門,但家境已不富裕。他也不想靠“拼爹”吃飯,從小到大,手不釋卷,年輕的時候就以博學多才聞名。殷浩是清談的一流高手,能與他抗衡的,孫盛也是一個。
兩個人曾經(jīng)“華山論劍”,單獨搞過一次辯論賽,雙方來回拆招。大戰(zhàn)了幾百回合,耗盡全力,都找不到對方的破綻。
下面的仆人把飯菜端上來,涼了又熱,熱了又涼,都已經(jīng)好多遍了。雙方全神貫注,甩動著手中的拂塵,甩到最后,拂塵上面的毛全部脫落,落滿在飯菜上。
兩個人從早晨斗到晚上,忘了吃飯。最后都累癱在地上,殷浩說:“你不要做強嘴的馬,我就要穿你鼻子了!”孫盛接口說:“你沒見過掙破鼻環(huán)的牛嗎?當心別人會穿你的腮幫子!”
這兩句話實在有點繞,是什么意思呢?駕馭者為了讓動物聽話、不傷人,在馬的嘴上戴嚼子,在牛的鼻子上穿金屬環(huán)。殷浩把孫盛比喻成死不松嘴的馬,卻要穿鼻子,是明顯的疏忽。孫盛反駁他:自己不僅是能掙破鼻環(huán)的牛,還要給你這頭馬穿腮幫戴上嚼子。在最后一刻,殷浩的頭也暈了,孫盛依然保持清醒。毫厘之別,已決高下。
有兩本《晉陽秋》流傳
孫盛少年的時候就比較犟,到了晚年,更加狂傲。
他長于清談,但實在不是一個清官。別人分析是他窮日子過得太多了,在長沙太守任上明目張膽地貪污受賄。上級派“紀委干部”下來檢查,查出了很多問題,但因為他的名氣太大,沒有把他“雙規(guī)”,或者單獨談話。本來想做“睜眼瞎”,這件事就算了。
沒想到,他是“沒事找抽”型。主動寫了一封信給桓溫,把這些“紀委”的人痛罵了一頓,還賣弄文采,說他們既沒有像鳳鳥一樣威嚴的儀態(tài),也沒有像鷹鷂一樣搏擊的勇猛,在湘川無所事事地晃悠,是一頭怪鳥。(進無威鳳來儀之美,退無鷹鷂搏擊之用,徘徊湘川,將為怪鳥)
類似于罵一個男人:長得不帥,又不陽剛,像個太監(jiān)。
桓溫看到信,又派人重查,“紀委”的人徹底被搞火了。一點也不手軟,在他家里查出了大批贓物,立即把他逮捕,關進囚車押送到州里。但州里的領導愛惜他的才華,又把他放了。此后又出來做官,活到了72歲。
他的才華主要表現(xiàn)在史學方面,代表作是巨著《晉陽秋》。
孫盛是桓溫的部下,征蜀、北伐,他都參與了。雖然桓溫對他還算不錯,但他有文人的骨氣,一點也不給老領導面子。
《晉陽秋》中有一段“枋頭之役”,他是親身經(jīng)歷者,記錄當時真實的情況?;笢乜吹胶蠛懿桓吲d,對孫盛的兒子們說:“枋頭之役固然是失敗了,也不至于像你家老頭子寫的這樣。如果這本史書流傳,將會關系到你們一家人的性命。”
兒子們回家后,一起跪在孫盛面前,要求他修改。孫盛治家很嚴,兒子們頭發(fā)都白了,但在他面前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孫盛堅決不肯改。
兒子們嚎啕大哭,最后沒有辦法,偷走《晉陽秋》,瞞著他作了修改送給桓溫看。孫家才算逃過一劫。
但是孫盛另外抄錄了一份,寄給了燕主慕容暐。一直到孝武帝司馬曜時,廣泛地搜集各種異聞奇書,才有人在遼東發(fā)現(xiàn)了《晉陽秋》原本,拿東晉的版本比較,發(fā)現(xiàn)很多地方不一樣。從此,兩個版本同時流傳。
袁真做了替罪羊
桓溫的第二項措施是:推卸責任。找的替罪羊是北伐另一路軍的統(tǒng)帥豫州刺史袁真。
桓溫逃到南方后,趕緊征發(fā)徐州、兗州居民修筑廣陵城(今揚州市),防止北軍南下。征役本來已經(jīng)特別頻繁,加上當時瘟疫流行,所以死亡人數(shù)達十之四五,老百姓罵聲一片。
桓溫知道要給民眾一個交代,于是召開新聞發(fā)布會,說:“這次失敗的主要原因是袁真沒有打通石門,應當貶他為庶人。”
袁真聽了大怒,認為桓溫的大敗是自己水平太差,與石門一毛錢關系都沒有。于是上書朝廷控訴桓溫的罪狀。建康明知道是桓溫的過錯,但“被告人”太強勢,不敢處理,裝呆置之不理。袁真見這個朝廷太懦弱無能,自己遲早要被送上軍事法庭。走投無路之下,占據(jù)壽春反叛,又向前燕、前秦都送上了降書。
桓溫的精銳部隊基本損失殆盡,想收拾他已力不從心。只好派人鎮(zhèn)守歷陽(今安徽和縣),防備袁真。
前燕和前秦,不論哪一方南下救援,以袁真為前鋒,很容易攻下虛弱無力的建康。
然而歷史就是這么巧合,這時王猛正準備滅燕,高度緊張,誰也沒有功夫騰出手來。袁真只好忍氣吞聲,不敢輕舉妄動,第二年,袁真生病死了,他的兒子繼任。
前秦正在進行滅燕的最后決戰(zhàn)?;笢亟?jīng)過了一年的休整,終于拼湊出一支2萬人的新軍,把壽春團團圍住。面臨這座小小的城池一時還攻不下,一直圍了4個多月,到了370年1月,城內彈盡糧絕,才被攻陷。
桓溫把袁氏后人送到建康,當眾處決,他們的妻子、女兒全部賞給有功的將士。
桓溫決定廢掉皇帝
桓溫才覺得稍微有了一點顏面。他問郗超:“這一次壽春大捷,能洗刷枋頭之敗的恥辱嗎?”
郗超說:“有識之士可能還不會完全滿意。”
桓溫問:“那還有什么辦法呢?”
郗超說:“你既然身居高位,要想平息天下所有的責難,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行廢立大事,那樣才能樹立權威。”
這一句話的意思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要反,屬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在扭扭捏捏反而被人看不起。
桓溫不再糾結了,決定捅破最后這層窗戶紙。但廢掉皇帝并不是小事,總要找個捧得上臺面的理由。
于是東晉史上一件轟動全國的奇聞發(fā)生了。
據(jù)《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