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章自秦漢以還,距今已有二千多年。秦漢除官印外,多刻姓名、字號,也有少量吉語,至宋元,閑章始盛。明清以后,名家輩出,流派紛呈。其文字上、藝術上趣味,已不可與以前同日而語。
從閑章上往往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意抱負及個性脾氣來。
有的極為自負。清錢坫有一印語:斯翁之后,直至小生。目光跨越二千年,睥睨今古。
近代高邕,其有一印曰:高聾公留真跡于人間垂千古。赫赫然鈐于縑素?,F(xiàn)代王蘧常曾刻一印云:王蘧常后右軍一千六百五十二年生。這實在夠大膽的,不啻并列古人,也凌爍于世。
有的卻如謙謙君子。齊白石有“浮名過實”一印。讓人看到白石老人虛心胸懷。
有的閑章透露了作者一種人生或藝術追求。清程邃刻有“守拙”一印;現(xiàn)代諸樂山有一方印曰:破常規(guī)。潘天壽有兩方?。?ldquo;強其骨”和“一味霸悍”.啟功則有“堅凈翁”印,含“一拳之石取其堅,一勺之水取其凈”之意。人品、風格,決然而出。
有的印章雖屬“夫子自道”,卻多具情趣。明代唐伯虎有“江南第一風流才子”一印,其個性風貌翩然而現(xiàn)。清代鄭板橋有一方印說:徐青藤門下走狗鄭燮??芍^別出心裁。近代趙古泥刻一方印章云:虞山福地閑人。閑雅之意,悠然而來。
還有的閑章說出了作者對人生的體驗。清鄧石如有一方“有好都能累此生”?。稽S士陵則有“好學為福”一?。灰约摆w古泥刻的“富貴如使舍,惟謹慎乃得久居”印,都頗可玩味。
此外,有的閑章極富詩情畫意。明代何震的“樹影搖窗”和文彭的“江風山月”印,及清代丁敬的“萬壑千巖”和程邃的“閑云野鶴”印,可謂印中有畫,讓讀者想象無盡。
閑章,指鐫刻姓名、齋室、職官、藏書印等以外的印章。從秦漢時的吉語印演變而來,除刻吉語外,還常刻詩句、格言、自戒之詞等。
專門從事篆刻與書畫的藝術家,一般都有許多印章。這許多印章,除姓名、字號用章外,其余印章,在印學上都統(tǒng)稱為“閑章”.
閑章由秦漢時期刻有吉祥文字的印章演變而來,宋元以后風氣頗盛,名謂“閑章”,其實不“閑”.到了近代,閑章便發(fā)展成為中國書畫藝術不可或缺的部分。閑章的內容十分廣泛,且意趣盎然,書畫家或自擬詞句,或擷取格言、警句于閑章,以示對人生和藝術的感悟。
閑章,一般包括“引首章”、“壓角章”、“吉語章”、“警言章”、“收藏章”、“鑒賞章”、“紀年肖形章”以及“齋、堂、館、閣居室章”等等。其形式不拘,大小不一,一般或大于名章,或等同于名章。
中國傳統(tǒng)文人畫,講究詩、書、畫、印融于一體。在欣賞書畫作品時,總是先從印章欣賞入手,從印章中來識別書畫家的學識與修養(yǎng)。一枚好的閑章,除了讓人玩味,還是篆刻家和書畫家水平高低的無聲自我展現(xiàn)。故有“閑章不閑”、“閑章玩味”之說。
閑章由于方寸的局限,不能精描詳述,更不能像散文樣長篇抒情敘事,閑章只能憑靠篆刻家的才識,出語新穎,簡潔典雅,可以直言剖白,也可以隱言折射,或摘引或自創(chuàng)詩詞文句、警言吉語、牢騷趣話,盡興自娛自樂,其高雅俚俗,自能從字間透出。
不少閑章反映了書畫家的生平、籍貫和雅號的。如鄭板橋刻有閑章“七品官取”,一方“心血為爐熔鑄古今”攫取了歷代名家之秀,創(chuàng)自家之新;另有“青藤門下牛馬走”的閑章,表達了作者愿拜著名畫家徐渭門下為仆而虛心學畫的態(tài)度。吳昌碩中年任安東知縣,一個月后便辭官而去,并刻“一月安東令”章,由此看出作者無意于官場。齊白石,出身木匠,半生漂泊不定,晚年定居北京,以賣畫為生,常遭人白眼,但他從不低眉,常在其書畫中鈐蓋“中國長沙湘潭人也”、“木居士”、“魯班門下”、“木匠之門”以示其獨特經歷。畫家方成先生,祖籍廣東中山市,請人刻“中心郎”一印,幽默風趣,平易親切,傾注了游子對故土的深切眷戀。“一塵不染”是以畫馬飲譽畫壇的國畫大師徐悲鴻的一枚閑章,畫家以之言明心跡,表明自己高潔的品格;另一方閑章“江南布衣”則表明了他的籍貫(徐悲鴻乃江蘇省宜興人),同時反映了他出身平民。張大千出身貧寒,他用“乞食人間尚未歸”和“苦瓜滋味”兩方閑章,表達了自己的出身、經歷和處境。
閑章中有直接揭示作品內容的,如李苦禪先生畫鷹,常鈐“鷹擊長空”?。焕羁扇鞠壬嬇?,則喜用字閑章“孺子牛”.
另有提取格言、警句明志,或自擬詞句以自勉的閑章。齊白石成名后,其作品常用“墨戲”、“不成畫”、“門外人”和“浮名過實”等閑章,表現(xiàn)出虛懷若谷的自謙精神;齊白石晚年的“要知天道酬勤”、“金石癖”和“一代精神屬花草”等閑章,道出了他為藝術而獻身的甘苦。高士奇刻“閑墨功夫淡中滋味”.潘天壽有“不雕”一印,“不雕”二字既表示作者對藝術的看法,也是自己對做人的要求---為人從藝應自然率真,不能矯揉造作。古文字學家康殷先生曾住過牛棚,跌折過左臂,飽受了種種屈辱,但他以驚人的毅力,窮35年之功,潛心編撰了規(guī)??涨暗乃膬跃拗队〉洹罚钛a了中國篆刻史上的一項空白。“惜寸陰”、“虛心強骨”、“少壯功夫老更成”等閑章便是康志藝術追求的真實寫照,體現(xiàn)了他坦蕩的胸襟,謙遜的態(tài)度和為藝術奮斗不息的精神。而以畫梅著稱的王成喜,則鐘愛“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最難風雨故人來”印。還有李可染的“廢畫三千”、“千難一易”、“峰高無坦途”等閑章,寥寥數(shù)字,納入了多少藝途甘苦,反映了作者不折不撓、畢生求索、矢志不渝的堅韌毅力。而他的“七十始知己無知”、“白發(fā)學童”等閑章,體現(xiàn)了他謙虛謹慎的品格,讀來令人深思。
還有闡述書畫哲理,反映藝術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閑章。如清代書法家鄧石如,創(chuàng)造性地一改小篆文雅舒和的書風模式,刻有“我書意造本無法”章。清初畫家石濤在其名畫“黃山圖”上鈐“搜盡奇峰打草稿”印,意蘊深刻,形象準確地反映了藝術創(chuàng)作與生活的辯證關系,是畫家作畫的經驗之談,同時也道破了藝術創(chuàng)作的一條共同規(guī)律:藝術永遠靠深厚的生活積累作鋪墊。
此外,還有關山月的一方“古人師誰”的閑章,坦直地向宋舊師古風氣凜然發(fā)問;他的另一閑章“適我無非新”則表現(xiàn)了畫家不甘師古固襲、刻意創(chuàng)新探索的精神。傅抱石的“換了人間”、“山河美”兩枚閑章,則流露出畫家對新生活和祖山川的贊美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