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玉之父:如果騙子可以判死刑 我一分錢不要

時間:2016-10-12 19:48來源:大西北網(wǎng)-中國經濟網(wǎng) 作者: 點擊: 載入中...

位于山東省臨沂市羅莊區(qū)中坦村的徐玉玉家

9月30日,山東省臨沂市羅莊區(qū)檢察院對備受社會關注的徐玉玉案7名犯罪嫌疑人依法作出批準逮捕決定。嫌疑人落網(wǎng)了,但人們對該案的追問仍在繼續(xù):徐玉玉的個人信息資料和申請助學金的事實,是怎樣被騙子獲知的?騙子究竟用了何種手段,把這個18歲的準大學生一步步推入陷阱?

女兒,是家里最大的財富

9月末的一場秋雨過后,記者來到山東省臨沂市羅莊區(qū)中坦村徐玉玉的家。徐家門前的石榴樹上,沉甸甸的紅石榴壓彎了枝頭。在山東,門前種石榴,寓意家庭多子多福。

一個多月前的8月18日,這里格外熱鬧。徐玉玉拿到南京郵電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后,她的父母通知了許多親戚朋友,來為這個家庭的第二個大學生慶祝。徐玉玉和姐姐徐琳,是徐家這么多家親戚中為數(shù)不多的大學生。飯桌上,一大家子紛紛舉杯祝福,開朗的徐玉玉笑得合不攏嘴,父親徐連彬喝了許多酒。

無論如何,一家人也想不到,聚會結束的第二天,一個詐騙電話,不僅將徐玉玉的9900元學費騙光,也騙走了這個18歲女孩的年輕生命--當晚,徐玉玉報警被詐騙,在做筆錄后回家的途中,因為傷心過度,引發(fā)心臟驟停而昏迷不醒,最終于8月21日離世。

和想象的不同,徐玉玉家并不在偏僻的山區(qū)。一座約5米高的牌坊,聳立在徐家所在的羅莊區(qū)中坦村的村口。在這個有四五百戶的村莊里,幾乎家家都蓋起了二層小樓,一些富裕家庭的門口還停放著高檔的小轎車。徐家住在中坦村靠里的位置,也有一棟二層小樓。

 

與徐玉玉拿到錄取通知書后的熱烈氣氛相比,現(xiàn)在的徐家,完全是另一種光景。紅色的房門緊閉,徐玉玉母親有腿疾,索性把自己關在家里,不再出門。從來沒有高血壓的徐連彬,近日來收縮壓升到了150mmHg,屬于血壓偏高的狀態(tài):“耳鳴、頭暈、失眠,感覺每天都渾渾噩噩、魂不守舍,眼前總是幻現(xiàn)孩子活蹦亂跳的場景。”

建房子花了不少錢,還要供養(yǎng)兩個女兒上學,徐連彬的壓力很大,他是名瓦工,“工作沒有什么保障,有活就干,沒活就只能歇著。月收入平均3000多元。”徐連彬年輕時抽煙喝酒,為了維持家庭,如今都戒掉了,但至今仍然欠著一些外債。而他的兩個女兒,則是他的最大財富。

事實上,徐家的生活剛要好轉。大女兒徐琳已經大學畢業(yè),在新加坡務工一年,能夠自給自足,工作也開始步入正軌。小女兒徐玉玉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平時生活上省吃儉用,學習也很好,在上高中的時候就一直申領當?shù)叵嚓P部門發(fā)放的貧困助學金。

雖然徐連彬從來沒有跟女兒們說過家里的經濟情況,但徐玉玉還是對家里的拮據(jù)有一些察覺。所以,徐連彬給徐玉玉的包括吃飯在內的兩個星期100元的生活費,徐玉玉總能想辦法剩下一些。2015年夏天,徐琳回家探親,徐玉玉在姐姐的行李箱里翻出一個充電寶,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最后試探著問:“姐姐,這個充電寶能送我嗎?”她說可以給MP3充電,這樣就可以更好地學習英語了。當徐琳答應送給她的時候,徐玉玉高興了半天。

徐玉玉是同班同學中為數(shù)不多沒有手機的人,有事需要聯(lián)系家里,她會用公共電話或者借同學的手機。直到這次考上了大學,徐玉玉的三姨給她買了一個智能手機作為獎勵。在此之前,所有表格上填寫的徐玉玉的聯(lián)系方式都是父母的手機號碼。連后來的詐騙電話,也是打到了徐玉玉母親的非智能手機上。

“助學金喜訊”要了她的命

8月中旬,還有半個月就要入學,徐家又迎來了一個喜訊:8月16日,徐玉玉接到羅莊區(qū)教育部門打來的電話,通知她可以申請貧困家庭助學金。徐玉玉特意跑到有電腦的六叔家,在網(wǎng)上提交了申請。

8月17日,徐連彬騎著三輪車帶著徐玉玉前往羅莊區(qū)教育局辦理了申請助學金的相關手續(xù),并被告知幾天內錢就能發(fā)下來。

8月18日,徐連彬連同親戚給徐玉玉的賀禮湊齊了1萬元存入了學校寄來的繳納學費的銀行卡內。

8月19日下午4點30分左右,徐玉玉接到了一通自稱是教育部門的來電,對方聲稱有一筆2680元的助學金要發(fā)放給她。按照對方要求,徐玉玉將準備交學費的9900元打入了對方提供的銀行賬戶。

徐玉玉把學費匯出之后,回到家中,跟母親一聊,才意識到可能被騙了。晚上,她沒有吃飯,一直坐在院子里哭。過了一會兒,徐玉玉找到徐連彬,懇求他帶她去報警,她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了公安機關身上。

徐連彬勸徐玉玉算了,“我們都沒有責備她,家里再湊湊還是可以給她提供學費的。”然而徐玉玉執(zhí)意要去,徐連彬只好順應她,騎著三輪車帶女兒去了派出所。

因為此前公安部規(guī)定了各地公安機關接到群眾電信網(wǎng)絡詐騙案件的報案后,一律都立為刑事案件,按照刑事案件的立案要求采集各類信息,所以筆錄做得十分詳細。

讓徐連彬覺得倍感后悔的是,自己最后向民警詢問“錢還能不能追回來”,民警回答“會盡力但是可能性不大”。徐連彬認為,可能是這個問題刺激到了本已非常自責的徐玉玉。

 

從派出所走出來,已經是晚上9點。徐玉玉坐到三輪車上,徐連彬說:“咱們回家吧。”徐玉玉應聲:“嗯。”

這是父女之間的最后一次對話。兩分鐘后,徐連彬再叫徐玉玉的時候,卻沒有了回應,他回頭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歪倒在車上。徐連彬哭著撥打了120。

十幾分鐘后,醫(yī)院的急救人員到達現(xiàn)場,開始為徐玉玉做心肺復蘇。但徐玉玉再也沒有醒來,而且心臟也處于慢慢衰竭的狀態(tài),送院就醫(yī)兩天后,徐玉玉徹底停止了心跳。

記者從徐玉玉家了解到,徐玉玉生前身體健康,并無重大疾病,其父母和姐姐都沒有心臟病史。

考生信息,黑客5毛一條出售

案發(fā)后,公安部立即組織山東、福建、江西、廣東等地公安機關開展偵查。隨后幾天,將遠在千里之外的犯罪嫌疑人杜天禹(盜取、售賣個人信息人員)、陳文輝(假冒財政局工作人員)、鄭賢聰(假冒教育局工作人員)、鄭金峰(負責提取詐騙款)等人抓獲。

徐玉玉申請助學金之事為何能如此迅速為外人所知?她接到電話后,正是因為對方準確地說出了她的姓名、住址和學校,才完全相信了對方的虛假身份。

據(jù)了解,犯罪嫌疑人陳文輝從今年6月開始,先后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非法購買了數(shù)萬條山東籍高考考生的個人信息,以山東臨沂籍考生為主。信息內容包括學生姓名、學校、家庭住址和聯(lián)系電話。作案前期,他還特意對地方助學政策進行了了解,獲知當?shù)刎毨W生可以申請助學金,而之所以選擇以學生為目標,則是因為學生的信息最便宜,成本最低。

警方對徐玉玉個人信息泄露的源頭展開了調查。相關線索顯示,在網(wǎng)絡群里向陳文輝出售考生信息的人在四川,隨后辦案民警在成都將犯罪嫌疑人杜天禹抓獲。警方發(fā)現(xiàn),他們抓到的這個賣信息的人年僅18歲,是名網(wǎng)絡黑客。杜天禹給自己起了個網(wǎng)名叫“SEAY”(法師),意思是掌握了魔法的人。

 

進一步的審訊發(fā)現(xiàn),杜天禹從小學五年級起經常去網(wǎng)吧打游戲,就讀初中二年級時退學。他在打網(wǎng)絡游戲的過程中,對黑客技術產生了興趣,開始嘗試使用黑客技術在網(wǎng)上獲取他人的數(shù)據(jù)信息。

今年4月,杜天禹憑經驗覺得“山東省2016高考網(wǎng)上報名信息系統(tǒng)”網(wǎng)站存在漏洞,僅用一個木馬程序就侵入該網(wǎng)站,從上面下載了64萬多條山東省高考考生信息,并開始在網(wǎng)上非法出售。

陳文輝則跟福建安溪老家的朋友學會電信詐騙的技巧,并從杜天禹處以5毛錢一條的價格購買了第一批800條考生信息,驗證信息無誤后,又十多次向杜天禹購買山東考生信息,其中就包括徐玉玉的個人信息。

騙子有劇本有分工,詐騙按部就班

今年8月初,陳文輝開始在江西省九江市尋找窩點。他雇用了老鄉(xiāng)鄭賢聰幫忙,約定每詐騙成功一筆,鄭賢聰將會獲得20%的提成。同時,他讓朋友鄭金峰提供十余張銀行卡號供他使用,由鄭金峰負責為他提現(xiàn),將抽成后的詐騙款轉存到自己掌握的銀行卡中。做完這些準備工作,陳文輝等人開始根據(jù)網(wǎng)上買到的山東考生信息撥打詐騙電話。

每天,鄭賢聰?shù)热硕紩艽蛏习賯€電話,絕大多數(shù)都以失敗告終。直到8月19日下午,他們聯(lián)系上了徐玉玉,這個剛剛辦理完當?shù)刎毨е鷮W金申請的準大學生。這個讓徐玉玉欣喜不已自稱教育局工作人員的來電,正是從江西九江的一間出租屋里由鄭賢聰撥打的。

 

據(jù)鄭賢聰向警方供述,他在這個騙局中的角色是冒充教育局工作人員。“我跟她說,你有一筆2680元的學生助學金,如果要領取的話,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要跟某某財政局工作人員聯(lián)系,然后她就叫我把號碼給她了。”

當徐玉玉按照對方提供的財政局號碼打過去時,同樣是在江西九江的這間出租屋里,冒充財政局工作人員的陳文輝開始與徐玉玉對話。作為二線人員,他的角色是假冒財政局工作人員誘騙對方匯款,這也是整個騙術最關鍵的一環(huán)。“就是叫她去銀行查一下,看補貼款到了沒有,然后順便查一下她的卡上面有多少錢。”

在那個下著大雨的傍晚,徐玉玉告訴母親要出去一下,便匆匆來到了附近的銀行。電話的另一邊,陳文輝開始實施整個騙術最重要的一步。當他得知徐玉玉有一張卡上有9900元錢時,要求徐玉玉把這些錢向他指定的一個銀行賬戶進行轉賬操作,以“激活這張銀行卡”,并稱到時候這些錢連同助學金將會全部打到她的賬戶上。毫無防范之心的徐玉玉按照對方要求進行了轉賬操作,但是兩次操作均沒有成功。

此時,陳文輝想到另外一個辦法,他讓徐玉玉找一臺可以存取現(xiàn)金的ATM機,把這些現(xiàn)金存入他指定的助學金賬戶進行激活。同樣是出于完全的信任,當天17點30分左右,徐玉玉取出了9900元學費,隨后全部存入了騙子發(fā)來的銀行賬戶。

就這樣,一個詐騙過程完成。陳文輝在掛電話之前還特意告訴徐玉玉,半個小時后,所有的錢將會打回她原來的賬戶,同時也會有短信提示。單純、樸實的徐玉玉足足在那里等了半個小時也沒有收到任何回應,當她根據(jù)原來的號碼撥回去的時候,對方電話卻始終無法接通。

懷揣著不安與惶恐的徐玉玉只好回家,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騙了。在家門口徐玉玉遇見等她回來的母親李自云,并講述了事情的整個經過。母親也是一樣的反應,“我也感覺像是騙子”。短短一句話更加印證了徐玉玉的擔心。這樣一筆錢,差不多是她三年高中生活費的總和,也是父親辛苦幾個月的工資,卻在一個小時內瞬間沒有了。

事實上,無論是鄭金峰還是陳文輝,手中都掌握著非本人辦理的銀行卡。他們將這些銀行卡稱為“黑卡”。陳文輝說,這些銀行卡和電話卡一樣,在網(wǎng)上也可以買到。警方對犯罪嫌疑人提取徐玉玉9900元學費的銀行卡進行了追查,當天10點左右,這筆錢剩余的8900元已經轉移到了陳文輝掌握的銀行卡中,鄭賢聰也按照約定獲得了近兩千元的收入。而另據(jù)調查結果顯示,這張卡的開戶人是安徽人,直到被警方找到,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證已經被別人冒用并開卡。

“如果這些人可以判死刑,我寧愿一分錢不要”

農歷中秋節(jié)前,徐連彬從羅莊區(qū)公安分局的民警手中接過追繳回來的9900元現(xiàn)金。“錢回來了,玉玉卻永遠回不來了。”徐連彬說,之前公安機關也告知他詐騙徐玉玉的犯罪嫌疑人已經陸續(xù)歸案了,將來肯定會提起附帶民事訴訟。

不過,他希望這些人得到嚴懲:“如果這些人可以判死刑的話,我寧愿一分錢都不要。”

按照我國刑法第266條規(guī)定,詐騙公私財物,數(shù)額較大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數(shù)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jié)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數(shù)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jié)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另據(jù)兩高《關于辦理詐騙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詐騙公私財物價值三千元至一萬元以上和三萬元至十萬元以上、五十萬元以上的,應當分別認定為刑法第266條規(guī)定的“數(shù)額較大”“數(shù)額巨大”“數(shù)額特別巨大”。而“造成被害人自殺、精神失常或者其他嚴重后果的”,則屬于可以酌情從嚴懲處的情形之一。

(責任編輯: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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