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游七地，全程空調車，包吃包住包玩，還贈送涼席、紅酒……從上海出發(fā)的“299元山東5日游”廣告很美好，這款針對中老年人的“低價游”產品行情火爆，但許多游客體驗過后牢騷滿腹。

五天行程3000多公里，相當于平均每天繞海南島一圈;算上3個自費景點，平均每天游玩時間只有90分鐘;不僅包括8個購物點，導游在大巴上也不時推銷各種產品……

澎湃新聞記者近日走訪上海多家旅行社獲悉，此類山東低價游產品行情火爆。一家旅行社介紹說，此類山東低價游產品從2015年初開始運行，是山東供應商的產品。另一家旅行社提供的行程單顯示，一家名為“哈哈旅行社”的山東當?shù)芈眯猩绶Q，2016年上半年其產品銷量超過8萬人次。

8月30日至9月3日，澎湃新聞記者隨團參加了“299元山東5日游”，旅途中一些購物點掛著“研究所”和“展覽館”的牌子，多個購物點外的停滿了旅游大巴，約一半來自江浙滬三個省份，一名來自浙江的游客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的行程與“299元山東5日游”類似，“價格真的很低”。

五天旅程:沒吃好睡好也沒玩好

8月30日上午6點45分，一輛滬牌旅游大巴從上海工人文化宮準時發(fā)車，一路向北。

在這輛旅游大巴上，導游告訴乘客們，這趟行程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要辛苦，5天40多小時車程，每天都要早起。當時，這個46人以中老年人為主的旅游團中，不少人并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好貨不便宜。出來玩幾十趟，就這趟最辛苦。”在等車時，一名70多歲的老年游客向其他老年游客抱怨說。當時的時間是9月1日清晨5點30分左右。在前一天，這輛旅游大巴甚至是在5點--長途車所允許的最早發(fā)車時間--準時出發(fā)的。

根據行程單，他們參加的“299元山東5日游”首日從上海出發(fā)，夜宿淮安;次日奔赴青島，三日內在膠東半島四城輾轉一圈;最后一天從山東日照返回上海。五天行程總計3000多公里，平均計算，相當于每天繞海南島一圈。

多名游客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們在報名時對車程等毫無概念，旅行社也沒有告知這些。游客手里持有的行程單也沒有標明任何車程、餐飲和住宿信息等。

除了行車時間長、睡眠不足，讓游客不滿的還有低廉的吃住。住宿地皆為“大酒店”，但內部更像是招待所，狹小局促;團餐十人一桌，上八菜一湯:咸魚、豆芽、海帶、芋頭、西葫蘆、蘿卜絲、粉條、卷心菜，以及一鋼盆的紫菜湯。

                                  團餐基本都是素菜

“就好像施舍我們一樣。”一名女游客說，要不是總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吃飯，她寧愿去街邊下碗面條吃。

五天旅程不僅沒吃好睡好，而且也沒玩好。

旅途第二天，8月31日上午，導游開始推銷“自費景點”，三個景點，打包價200元。

“在我們如此高昂的身體代價已經支出的前提下。來到山東只看廣場的話，相信各位自己都不會答應。”導游告訴游客們，自費景點主要是為了完成旅行社交給他的任務。自己的收入并不與之掛鉤，而是“來自于大家在購物點的消費”。

旅程結束后，澎湃新聞記者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即使包括3個自費景點，這趟“299元山東5日游”平均每天實際游玩時間也只有90分鐘左右。

在導游的安排下，行程緊密相連，一些原有的景點卻消失不見:價值158元的豪華郵輪項目“因故取消”，需30元門票的“東炮臺”根本沒提，原定游玩半小時的青島著名景點“棧橋”則只是遠觀了一下。

包括記者在內，不少游客沒簽訂旅游合同，手里只有一張“散客預定收款單”。澎湃新聞記者發(fā)現(xiàn)，多名游客對行程并不了解，有時甚至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所做的就是聽導語的話，不斷上車和下車。

導游:游客購物為他的婚房“添磚加瓦”

和許多曝光的低價團一樣，這趟“299元山東5日游”更多的時間是在購物。

車程最為輕松的第三天，旅游大巴仍然趕在早晨5點45分出發(fā)，當天上午的全部安排是3個購物點。

行程單中一項說明稱:本行程平均每天一次購物，分別為海產超市、絲綢、家居生活、魚油、水晶，時間各約1小時。但實際上五天的行程總共去了8個購物點，以家居用品、養(yǎng)身保健品和首飾為主。

其中，部分購物點以“展覽館”、“研究所”等面目出現(xiàn)，尤其值得注意。

9月2日上午7點左右，在導游帶領下，46名游客來到一處名為“木魚石展覽館”的景點。每人一張門票，這是一張可回收的塑料展覽牌，上面標注其為3A級景區(qū)，票價30元。

展覽館門票為塑料展覽牌

該展覽館內部是一條回型長廊，前半段是展廳，后半段則變成了銷售柜臺。每有一個旅游團進入，10名促銷員就職業(yè)性地開啟新一輪的推銷。

為了驗證木魚石水杯的卓越成效，促銷員還做起了試驗。她將一小杯水倒入水杯，晃了晃，倒出。她一邊搖晃，一邊解說稱，這款水杯會釋放礦物質，能將酸性水改善為堿性。但水倒了出來，顏色變化并不明顯，她緊接著又倒水入杯。“效果不明顯，是因為時間短。”她說著同時又晃了起來，“純天然的東西，就是有點慢。”再次倒出，這時原本紅色的水變成了淡綠色。

購物點常“變魔術”

事后，澎湃新聞記者查詢了山東省旅游局官方網站“好客山東網”，發(fā)現(xiàn)這個位于煙臺的展覽館并不在登記的1786個景點當中。

在多個購物點，促銷員都會做此類魔術般的試驗。巧合的是，這個水杯試驗在之前的“竹炭纖維”超市就有出現(xiàn)。水杯的價格有賣100多元的，也有賣200多元的。不少產品效果出奇地一致--抗癌、防輻射、提高免疫力……

9月2日下午，在前往“煙臺百合康海洋研究所”的路上，導游告訴游客們，即將前往的是一處科研機構，“大家要保持安靜”，這里有“中國海洋科技的最高成果”。實際上，這里是“深海魚油”的購物點。

展覽館實為購物點

除了屢屢為購物點鋪墊，導游自身也推銷了多種產品，包括蜜棗、干棗、某品牌的阿膠，以及一頓每人100元的“海鮮大餐”。有游客吐槽這名導語說:“只有賣東西的時候會開口。”

在旅途最后一站，連云港的水晶商城，導語向游客們“坦承”:此次帶團還沒掙到錢，甚至沒“填補負團費”，“希望全寄托在了最后一站。”他還說，自己正在攢錢買婚房，而游客購物就是為他的婚房“添磚加瓦”。

再次勸說游客們“多少購買一點(水晶)后”，導游又做起來了促銷員，“如果追求作用，治療失眠，養(yǎng)胃養(yǎng)生的，大概在300元到700元之間”。

此外，澎湃新聞記者注意到，在本次“299元山東5日游”的8個購物點中，5個購物點只向游客開具收據，不提供發(fā)票。

《旅游法》規(guī)定，旅行社組織、接待旅游者，不得指定具體購物場所，不得安排另行付費旅游項目。但是，經雙方協(xié)商一致或者旅游者要求，且不影響其他旅游者行程安排的除外。發(fā)生違反規(guī)定情形的，旅游者有權在旅游行程結束后三十日內，要求旅行社為其辦理退貨并先行墊付退貨貨款，或者退還另行付費旅游項目的費用。

海洋研究所也是購物點

“山東低價游”:目標客戶老年人行情火爆

本次旅程46名游客以老年人居多。

在與澎湃新聞記者的交流中，有的老年游客稱是在報紙上看到廣告，打了電話就有人上門收費;有的途經旅行社，被喊了進去;還有常出行的老人稱，這款產品是導游在微信上推給她的。

澎湃新聞記者走訪發(fā)現(xiàn)，“299元山東5日游”及類似“低價游”產品以中老年人為目標群體，行情火爆。

上海寶山區(qū)一條馬路上的4家旅行社，有3家提供此類去山東的低價游產品，其中2家直接在門口貼有相應廣告。9月4日，澎湃新聞記者以游客身份走訪了這3家旅行社。

根據這3家旅行社的介紹，此類山東低價游產品從2015年初開始運行，是山東供應商的產品。其中，一家旅行社稱，此類產品其每個月要發(fā)數(shù)十車;另一家旅行社提供的行程單顯示，一家名為“哈哈旅行社”的山東當?shù)芈眯猩绶Q，2016年上半年其產品銷量超過8萬人次。

在8月30日至9月3日的“299元山東5日游”中，澎湃新聞記者注意到，行程所到的多個餐飲地、購物點，都有足球場般大小的停車場，其中約半數(shù)旅游大巴的牌照為浙江、上海和江蘇。

車牌號為滬D.xx10的旅游大巴

一名來自浙江的游客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的行程與“299元山東5日游”類似，“價格真的很低”。在一個購物點外，一輛浙A牌照旅游大巴的擋風玻璃后插著一款蜜棗包裝袋，這款蜜棗與記者所在大巴導游推銷的是同款，經過的8個購物點都沒有售賣。

澎湃新聞記者從國內多家旅行社獲悉，市場上類似行程的旅游產品，往返交通工具主要是飛機或高鐵，價格多在兩三千元，“幾乎沒有大巴車出去的”。

即使以大巴車出行，299元的價格也難以覆蓋交通成本，一張從上海到青島的汽車票價格為258元。相關從業(yè)人士也透露，不計算大巴耗損和司機報酬，該行程光油費和過路費便需6000元。

對于低價，前述3家旅行社給出了不同解釋:第一家稱，行程會含有一些自費景點;第二家稱，行程有當?shù)卣a貼，每個購物點也給人頭費;第三家則表示，總會有游客購物。

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旅游法》第三十五條，旅行社不得以不合理的低價組織旅游活動，誘騙旅游者，并通過安排購物或者另行付費旅游項目獲取回扣等不正當利益。

在澎湃新聞記者參加的“299元山東5日游”中，導游即時公布了購買自費景點的人數(shù)(38人)和海鮮大餐的人數(shù)(22人)。另外，根據澎湃新聞記者的觀察及對部分游客的采訪，經過8個購物點和導游推銷，大部分游客購買了數(shù)百元到數(shù)千元不等的商品。

9月3日上午，在連云港購物結束后，導游詢問游客是否還要前往最后一個景點，得到了一致否認的回答。

在這個雙方都滿意的決定中，一些游客稱，只想盡早回到上海，導游則要下車返回山東日照--下午又有個團要到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