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還在那里得瑟!”
“啪”的一記響亮的耳光,響徹法庭,也驚呆了所有人。
這記耳光,是受害人席和旁聽席的兩個年輕姐妹的見面禮,去年5月和7月,她們的家庭被“李惠”先后詐騙了共24萬元。
坐在被告席上,曾經(jīng)的“女軍官李惠”也被這記耳光扇懵了。
8月12日,熊小妹(自報名)冒充“女軍官李惠”招搖撞騙、詐騙案在昆明市盤龍區(qū)法院一審公開開庭。
“這些年,除了她是假的,她身邊的人都是真的,包括軍人、律師、記者等。她似乎越來越認為,自己是個真實的女軍人,入戲太深難以自拔。”該案受害方律師、認識“李惠”5年的朱孝頂說。
熊小妹冒充“女軍官李惠”,一身軍裝。
她的往事
沒有戶口、沒有身份證,她向警方和檢方自報姓名為熊小妹。
“我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哥哥,最大的哥哥姓沈,小點的姓孫,我姓熊。”熊小妹說,她母親最后帶著孫姓的哥哥改嫁給熊姓的男人,“后來生了我。”
在她的記憶中,出生地在四川敘永縣的農(nóng)村,生父是靠挖煤礦為生。當這個家庭的日子稍微得到改善時,生父被查出了肺癌。
“9歲那年,母親帶著兩個哥哥離開了我和父親。”熊小妹陪生父走過了最后的歲月,她的頭低了下去,帶著哭腔說,“差不多兩三年之后,我父親死了,家里的房子也塌了。”
她說自己從小不是“黑戶”,曾在敘永縣的龍鳳小學(xué)讀到二年級。
母親的出走,父親的病逝,熊小妹淪落街頭,“誰家有飯就去誰家吃,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和這個女人后來多次交往過的人對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說,她經(jīng)常自豪地說自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是她父親從小鍛煉的,聽多了我們都煩了。”
在這個后來虛構(gòu)的事實中,熊小妹常把這個故事當成一種勵志和磨練。
在現(xiàn)實中,熊小妹首次接觸到軍人是在她十三四歲時,她流落到四川一個機場附近,被可憐她的地勤女軍人收養(yǎng)過一年,隨著女軍人工作的調(diào)動,她再次流落街頭。
在南下打工潮的影響中,熊小妹流浪到了廣東的深圳等地,“年齡小就做黑工,一個月最多只能掙幾十塊錢;左手上的疤痕,就是洗盤子時受傷留下的。”
打工女熊小妹和“女軍官李惠”
從廣東到長沙,昔日靠打黑工的熊小妹變成了精品店的老板娘。
她的精品店開在岳麓區(qū)的大學(xué)城附近。
除了生意,她還認識了一個幾乎差點結(jié)婚的男人,“我在湖南時談過一個男朋友,就是因為我沒有身份證,婚也沒結(jié)成。”
“黑戶”成了攔路虎,“上不了戶口,沒有身份證連火車都坐不了。”
在庭審上,說到“黑戶”,熊小妹有些氣急敗壞和抱怨,“我也是個人,無論有沒有身份,都要生存,沒有身份總不能讓我去死吧”。
她盡可能的在回避身份認同的問題,視線轉(zhuǎn)移到了網(wǎng)絡(luò)上,除了和網(wǎng)友聊天,由于曾被女軍官收留的經(jīng)歷她也愛看關(guān)于軍人的新聞。
“李惠”的“軍官證”。
“我在網(wǎng)上聽說辦軍官證可以坐火車,還能坐飛機。”于是,2009年,熊小妹解決了一直解決不了的“難題”,通過在網(wǎng)上辦假證,她搖身一變成了“李惠”--一個有上尉軍銜的女軍官。
后來一直穿在身上的07式女軍服,包括姓名牌、級別資歷章、軍銜等,都是她在網(wǎng)上購買的。
多名“李惠”的同行者向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證實,“李惠”常拿著假軍官證乘坐高鐵和飛機,暢通無阻。
除了自己穿軍裝,她甚至還送了一套男式軍裝給一位朋友,法庭調(diào)查時,她說,“他原來當過兵退役前還是老款的軍裝,我就送了他一套做個紀念,他不知道是從網(wǎng)上買的。”
“李惠”的愛情,假身份拿下真博士
“黑戶”的問題解決后,熊小妹這個被喊了20多年的名字逐漸被“李惠”替代。
2009年,尚在湖南開精品店的“李惠”,結(jié)識了博士洪先生。
“她身邊的人都是真的軍人,介紹給我認識的每個人都是真實的”,洪先生說,因此自己也沒有任何懷疑。
“李惠”的真實身份已不再是只讀過兩年書的農(nóng)村人,而是變成了國防科技大學(xué)計算機科學(xué)專業(yè)博士,而且還是雙博士,工作是“研究衛(wèi)星軌道”。
不僅洪先生沒識別出她的假象,甚至連同是畢業(yè)于國防科技大學(xué)的朱孝頂律師也被認了“師兄”,“很多細節(jié)都對得上,甚至連她提到學(xué)校東門有好多小吃這種細節(jié)也是對的。”
博士、上校女軍官、副參謀長,還有一個少將養(yǎng)父。如此赫赫家世,是“李惠”一直對外的強調(diào)。
事后調(diào)查顯示,“李惠”給出的這位養(yǎng)父的地址,是她根據(jù)自己了解的軍事常識虛構(gòu)的。
2013年3月底,中央某機關(guān)副處長的洪先生和“李惠”在江西老家舉辦了婚禮。
“李惠”稱為了跟洪先生在一起,她跟家里鬧翻。結(jié)婚當天,也只有幾位同母異父的哥哥前來參加,養(yǎng)父母一家自然從未出現(xiàn)。
“我們說好婚禮后及時領(lǐng)取結(jié)婚證,但李惠屢屢以單位領(lǐng)導(dǎo)出差等各種原因還沒在結(jié)婚申請上簽字為由,至今都沒有辦理結(jié)婚登記。”洪先生說。
“李惠”朋友圈截圖。
北京某小區(qū)的洪先生住所,作為兩人婚后所用。
就在這處住所,李惠會邀請一些朋友和熟人做客;洪先生參加社交活動時也會帶上“李惠”。“在他們家的墻上,掛著很多李惠穿女軍裝的照片,你根本看不出來她是假的。”一位當事人說。
婚后的日子,“李惠”總是能和洪先生一樣6點起床后去上班。
根據(jù)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事后調(diào)查,“李惠”沒有去“研究衛(wèi)星軌道”,而是到三里屯研究酸辣粉,“到北京后,最早是在三里屯開了家酸辣粉店,后來擔心被洪先生碰著,就去餐飲店內(nèi)廚做小時工。”
“李惠”直言其自2009年后,基本沒有收入來源,靠借錢和行騙。
洪先生稱,其發(fā)小還給“李惠”投過資,不過后來投資失敗,“李惠”還是把虧損的錢補償給了對方。但是,洪先生在獲悉自己妻子的真相后,在北京報警,稱為此損失了幾十萬。
豪爽“女軍官”廣交好友,喝酒很行
“李惠”跟朋友的相處采取的是“快捷模式”,多名接受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采訪的人士都給出了同一個印象:豪爽。
朱孝頂律師說,他是通過一個平時特別靠譜的朋友介紹認識“李惠”的,“那哥們一年下來跟我說了七八回,說有個國防科技大學(xué)的師妹要認識我。”
朱孝頂說“李惠”性格潑辣,見面會來一個大大的擁抱,“都讓我們這些比較保守的人有點接受不了”。
“李惠”還很有愛心和仗義,諸如常參加一些公益募捐活動,在一起患兒燒傷事件中,她捐錢和衣物,還滿口承諾利用關(guān)系,“打個招呼”給兒童安排較好的醫(yī)院,但此事并未付諸實施。
“她說話,并沒得高學(xué)歷者的文雅,經(jīng)常說‘他媽的’,她本來就挺豪爽,所以我們倒沒有多想。”這也是大家認為其“豪爽”的因素之一。
“李惠”的酒量不錯,也好喝酒,每逢聚會必定帶領(lǐng)大家喝,有人不喝或者喝少了,她會當場不高興,“監(jiān)督”別人喝。
在“李惠”的朋友圈中,不僅有律師,有官員,有軍人,還有記者。
朋友圈曬工作曬身份,大家都信了
“李惠”的微信圈的內(nèi)容停留在了2015年8月12日,次日在昆明被警方抓捕歸案。
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看到,“李惠”的朋友圈不僅曬幸福,還經(jīng)常曬工作,曬身份。
“她接觸的人比較多,現(xiàn)在想,她的目的就是一個,強調(diào)她的虛假是真實的。”知情人士稱。
她偶爾也會“故意發(fā)現(xiàn)錯誤”,例如,軍裝的標識弄錯她發(fā)了一個文配圖:“還能更二一點么?丟人丟大發(fā)了,胸牌跟姓名牌掛反了還穿的如此自在,要不是有人提醒穿一天都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有時還感慨:“迷迷糊糊的一天,姓名牌都沒掛。”
不過,“李惠”也有“犯二”之際。
2014年臘月二十八,“李惠”在KTV因拍照問題和對方發(fā)生沖突,她用啤酒瓶砸人后背。
在派出所里,“李惠”只拿出了一張軍官證,并不提供身份證。
讓洪先生和朋友都沒有想到的是:民警竟然把洪先生稱為“李惠”的前夫。警方說你沒身份證讓你老公拿結(jié)婚證也行,“李惠”當即說他們離了婚。
因為事情不大,“李惠”走出派出所后跟洪先生和朋友解釋:是自己向?qū)④婐B(yǎng)父求助,讓其出面,才被順利放出來。
多重角色扮演者,自己入了戲
“李惠”有5部手機,常常進行多角色扮演:母親、追求者、朋友等。
“李惠”的微信世界里,有不少“追求者”,她常常在朋友面前有意無意談起他們,說有人愿意給自己幾十萬元買車,并時常適時地出現(xiàn)獻殷勤。
不過,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事后調(diào)查顯示,這些追求者都是她用自己不同的手機號注冊的,都是根本不存在的虛擬人物,但她還用這些人去加入現(xiàn)有的朋友圈。
比如,“李惠”自稱的閨蜜叫“楊鴦”,在朋友圈里的角色是武警女軍官,性格潑辣,通常是想說啥就說,直來直去;相對而言,一個叫“李惠”的女人顯得稍微成熟一點;一位男性追求者“儒沫”,雖然顯得有些害羞,但時常“鼓起勇氣”在大家面前表達對“李惠”的愛。
“楊鴦”、“儒沫”這樣的角色常常輪番出現(xiàn)在微信群和朋友圈,并且一出現(xiàn)就熱火朝天地聊起來,聊的內(nèi)容也很簡單,無外乎今天干了些啥,又要到哪里聚會。
相處得久了,現(xiàn)實中的朋友常會讓李惠把這些人叫出來一起吃飯,“她總是說好好好,但我們從沒見過真人”。
借錢后被查露馬腳,軍區(qū)門口遭抓
2015年5月,自稱身份為總政治部營房管理局副參謀長的上校女軍官“李惠”發(fā)朋友圈稱要在麗江開會,約朋友一起“順便在麗江玩一玩”,礙于情面朋友趕了過去,實則就是為其吃喝玩樂埋單。
在麗江,“李惠”還在客棧結(jié)識了姜兵(化名),一見如故,很快成了好朋友。
兩個月之后,“李惠”再次到云南“開會”,還接洽臨滄的一家園林綠化公司,稱有項目給對方。
“李惠”到云南后發(fā)朋友圈,稱住在某單位,出來辦事“被曬慘了”,這條朋友圈引起姜兵的注意,并從麗江趕到昆明。
這時,園林綠化公司還專門給李惠配備了司機和車輛,也確實曾到省軍區(qū)門口接她,但從未進去過。
“李惠”煞有其事地給園林綠化公司開出了一個200萬元的項目空頭支票,公司也準備好現(xiàn)金準備隨時出手接盤。但她始終沒有給對方圖紙、方案等資料,這200萬元錢始終未打款。
8月,“李惠”回請姜兵吃飯,她說父親在臨滄出了意外,急用錢,五萬塊錢的醫(yī)療費,自己倉促之間拿不出這些錢,想跟姜兵周轉(zhuǎn)一下。“五萬塊錢夠不?”姜兵多了一句嘴,“那就六萬吧”,“李惠”當即安排司機出去取錢,并讓其放在車里。
錢借出去后,姜兵感覺不太放心,就委托部隊的朋友查詢“李惠”的信息:軍官證編號北第地7682126,總政營房管理局副參謀長等,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李惠”的軍官證是假的,李軍官證上的單位查無此人。
大吃一驚的姜兵報警,被抓時,“李惠”在省軍區(qū)門口,還在約姜兵出來玩。
終于不用再騙了,人也輕松了不少
被捕后,“李惠”再也遮掩不過去,交代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熊小妹。
落網(wǎng)整整一年后的8月12日,熊小妹冒充軍人招搖撞騙、詐騙案在昆明市盤龍區(qū)法院一審公開開庭。
而據(jù)上游新聞-重慶晨報記者了解,被熊小妹以“女軍官李惠”身份騙取錢財?shù)氖芎φ叱^10人,金額總額超過70萬。借口常常是家人生病、母親安葬、進軍校讀書等。
“終于不用再騙了,人也輕松了不少。”熊小妹仰望著審判庭說。
(責(zé)任編輯:鑫報)